童年的锅巴

    近日逛超市，孙女要买锅巴吃。我在琳琅满目的糖食柜格里寻找，发现好几种品牌的锅巴，细看精装盒说明，令我大失所望。原来那都是用淀粉、香料调配后，经高科技设备油炸、烘烤和繁琐的程序加工而成。买回家开盒，见不到锅巴的米粒，尝不出大米的清香，其味与记忆中童年的锅巴，迥然不同。我只得在失落的历史里，捕捞原始锅巴的情趣美味了。

    从前，每当母亲做饭时，我就围在灶旁，帮忙添柴烧火。等铁锅里的饭焖熟后，母亲把饭盛出来，铲下结在铁锅上的那层锅巴。小脸盆大一块的圆圆锅巴，中间金黄灿灿，油光晶亮向四方漫开，变得渐渐淡黄。那是因为母亲煮饭时，特意在米里加了几滴茶籽油。结牢的锅巴就容易完整地铲下来。母亲在铲锅巴时，又在上面抹了一层猪油和盐，锅巴的米香和猪油的肉香里，还掺杂着柴火淡淡的树柴香。我双手捧握着锅巴，跑出厨房，来到玩耍的同伴中边吃边炫耀，还分享给每人一小块。同伴们吃得香脆，笑眯了双眼。那时烧柴煮饭，个个家里都有锅巴，同伴们也常把自己的锅巴分给我品尝。有的锅巴里夹了辣椒萝卜或酸蕌头，有的抹了霉豆腐和甜面酱、也有的撒上一层红砂糖，酸甜辣味无所不有。尤为过年之时，锅巴里夹着大块肥腊肉或腊鱼，真是难得一味。

    童年的锅巴在母亲手下，抒写了一页美食文化的经典。有一次煮饭，柴火有点湿润，火烧不旺。我就用吹火筒猛力吹气，因心急手忙，在烟熏火燎中，吹得灶灰喷出，灶前一片弥漫，火时大时小。不幸又把锅巴烧得焦煳，闻着一股浓浓的大米焦香味，母亲没有怨怪我，倒说：“不要紧，煳锅巴煮粥，吃了治病。”母亲的理解是对我的宽容。接着，母亲盛出饭后，把煮饭时舀的一碗米汤，倒进锅里，用锅铲搅烂锅巴，一锅淡黑灰色的焦煳锅巴在沸腾着。母亲又放进开着碎花儿的白菜薹，香葱、生姜丝、红红的辣椒、猪油和盐。瞬间，锅巴粥有了红绿花黄的华丽点缀，袅袅飘升的热气里，依然飘浮出一股烧焦的米煳香，溢满整个厨房。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烹煮烧焦的锅巴粥，是民间一道良药，可以化食消胀、医胃痛、止肚泻。

    有时，母亲还把吃不完的锅巴抹上一层盐，掰成小块，放到竹篾筛子里晾干，收藏在一个瓦坛里。为防潮润，坛底垫有生石灰块。留到年三十夜，窗外的雪花飘得正热热闹闹时，母亲的油炸锅巴，炸得年夜香喷喷。那时刻，母亲会给我们每人一块，品尝着新年的新愿望。文/孙文广2019年12月1日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