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长沙酒席馆的招牌多用亭、台、楼、阁、园，其中用得最多的是“园”，如怡园、曲园、逸园、醒园、豫园等。这些“园”，民国以前大多是官宦人家的私家花园，到民国年间就改作他用了。改做餐饮最早的是逸园和曲园。逸园在南正街，曲园在走马楼，都是1913年开业的酒席馆。而怡园和豫园，1916年还是戏院，后来才改为酒席馆。 这里有《长沙日报》1913年1月18日刊登在一版的曲园广告： 本园开设长沙走马楼，曲水迥栏，别饶天趣，奇花异草，种植尤多，楼阁连云，多备清闲雅座，中西酒菜茶点，格外精良，兼工照相写真，兹择于阳历（民国）2年1月16日，即阴历十二月初十日开张，特此广告。 如果单看这段广告的前面几句，这哪里是酒席馆，简直是到了公园！经营项目中除了中餐西餐，还有照相写真。1913年的长沙，照相刚从上海、广州传入，曲园的老板一是阔绰，二是前卫。 其实，当时曲园开业还是一边做生意一边搞基建。半年后的1913年7月4日，《长沙日报》又登了一则走马楼曲园广告： 本园自开张以来，辱承各界嘉许，兹特于园中添造四层洋楼一所，刻已竣工，谨择7月5日（即阴历六月初二日）开张，恐未周知，特此布告。 从这条广告，可以想见当年曲园的风光，四层洋楼在当时的长沙，是绝对的鹤立鸡群！长沙的湘菜馆，曲园算得上是一栋标志性建筑。大家公认曲园的礼堂宽大气派，就餐环境优雅高档，一些官宦富家的婚寿喜宴，也就顺理成章地设在曲园。 曲园有这么好的条件，是否开业后一炮走红？好像并非如此，曲园的生意很快就出现了颓势。请看《大公报》1917年7月16日的曲园广告： 敬启者，敝园开幕五年，素蒙各界嘉许，营业颇为发达。弥者百物昂贵，为从来所未有，且于社会樽酒言权，几有望而却步，似觉应酬上多生障碍。兹拟特别改良，另备小酌室数间，菜让半卖，以备诸君二三知己，随意推叙。酒菜精美，房间清洁，藉报各界关注之盛情。如蒙惠顾，请尝试之。盆堂修理完竣，定期阴历五月二十四日（即阳历7月12日）一律开张，此布。曲园主人启 曲园的老板也许意识到了问题，进行了大胆的改革。首先将大包房隔成情侣间，将一份菜拆成两小份，并且增加了盆堂洗澡这类时尚的硬件设施，以图振兴生意。 然而还是事与愿违，到1919年下半年，曲园的第一个生命周期就面临终结了。这里有《大公报》1919年10月13日起刊登的《注意！走马楼曲园酒楼召顶》可以证明： 所有码头生财器具概行召顶，要者请至本园面议。现今营业照常贸易，特此布告。本园特布 也许顶得起曲园这样“大场合”的老板并不多，这个广告连续打了近一个月。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是曲水迥栏、朱门豪院门槛高了，店大欺客，往往使人裹足不前，挡了自己的财路。二是曲园的老板们虽然是实力很强的“钱大爷”，但很可能不像后来的宋善斋、周秉乾这些做厨师出身的老板，对餐饮行业不免生疏。做厨师出身的老板知道如何经营管理，形成以自己为核心的厨师班子，保证菜肴质量的稳定，外行人就很难做到这一点。 曲园后来顶给谁了？没有完整的文字记录，有一次股东闹矛盾，为要不要继续用雷炎生做出纳形成两派意见，甲派说要用，乙派说不能用，双方都在报纸上发声明，我们从“挺雷”派的股东签名中知道唐少卿、彭之鹤、于瓒侯、孙锡耘四位，“倒雷”派没有签名，只落款为“曲园全体股东”，这个落款是虚的。 股东闹矛盾固然不是好事，但如果是因为钱赚多了才引起矛盾，就不一定是坏事吧。曲园的全盛时期正是从股东闹矛盾的1927年到1938年长沙大火之前的这黄金十年。当时的报纸经常用“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这类字眼来形容曲园的鼎盛。从几次见了报的有代表性的活动，我们即可窥豹一斑： 1929年8月4日中午，湖南第一汽车路局常委会全体委员在曲园设宴招待新闻界； 1930年2月9日中午，四路军总部参谋长郭持平、第十五师参谋长刘膺古在曲园宴请一些师旅长等军事长官； 1931年6月17日中午，四路军总指挥部副官罗剑蒲与林特生的女儿林尚志在曲园举行婚礼； 1932年1月8日中午，新上任的省教育厅厅长曹典球在曲园欢宴新闻界； 1933年11月26日中午，第62师367团团长张空逸在曲园为母亲做七十大寿。 长沙商会公布1934年酒席业的经营状况，潇湘酒店排第一，奇珍阁排第二，天然台排第三，曲园排第四。当时长沙市的酒席馆已经超过一百家。曾经为毛泽东、胡耀邦、江泽民做过菜的湘菜大师石荫祥，1933年入曲园学徒，师傅是后来成为他岳父的湘菜前辈史玉和。石荫祥生前形容说：“那时候曲园的生意真好，结婚的做寿的定酒席的单子排到个把月后面去了，我和师傅在厨房里每天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外地人对湘菜的认同，并不在乎什么排名不排名，他们都把曲园当成湘菜的“第一品牌”，很多城市的湘菜馆都叫曲园。全国曾有过多少个曲园？我不知道，只能数出长沙、南京、北京、重庆、昆明这五处来。 湘菜名厨舒桂卿在南京曲园和重庆曲园都干过，据他回忆，南京曲园开在碑陵巷，有东西两个大厅，中间一个很大的停车坪。南京曲园的老板是周培成、杨西池等几个人，他们原来是在行政院吕秘书那里包办机关伙食的。因为有官方的关系，南京曲园的生意非常好。“七七事变”后，南京要疏散，舒桂卿回到湖南，随即又被熟人介绍去了重庆曲园。他说曲园开在重庆的小梁子，老板叫徐明佳，因为兵荒马乱，生意不怎么好。 方友堂是舒桂卿的好朋友，也是有名的湘菜厨师，他儿子方泽涵是舒桂卿的大徒弟，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在北京给萧华将军当厨师。方友堂在昆明的曲园酒家干过，他说昆明的曲园酒家开在同仁街，有中等规模。方友堂1956年从长沙调到株洲饭店，一直在那里干到退休。 北京的曲园酒家在民国年间就有了，也是湖南的厨师在那里打理，可惜找不到健在的当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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