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两侧的传说浓缩一本千年民间故事集

周洛村捞刀河源头，这里水土植被涵养良好，瀑布沿着山脉汇成小溪流，偶有松鼠出没。

湘江福元路大桥段以南，江边上有两座沙洲，在南边的龙洲上完整保存着两座小庙。

　　长沙城内并不只有湘江这一条河流。

　　靳江河、捞刀河、沩水、圭塘河、龙王港……

　　它们在长沙城内静静流淌。

　　它们在哪与湘江相遇，河边人家又有什么样的生活圈，

　　或许最里手的长沙老口子也未必能讲全它们的故事。

　　继上周探访南郊靳江河后，本周湖湘地理溯源北郊捞刀河。从长沙市三汊矶大桥以南的入湘江口出发，沿河驱车140余公里直至源头浏阳市周洛村。与靳江河的田园生活迥异，捞刀河畔的民间传说故事，有着浓郁的千年烟火味道。

　　龙洲入江口：

　　“江西填湖广”，洲上渔民传承十三代

　　捞刀河原本叫“涝塘河”、“潦浒河”，因时常洪涝水涨而得名。

　　相传三国时，关羽攻打长沙，乘坐小船由此河入湘江，却不想在入江口一个大浪打过来，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掉落河中。宝刀上的青龙遇水而活，带着刀身逆流而上七公里，被门将周仓在一个小镇水域中打捞而起。

　　于是，此河称“捞刀河”，宝刀落水的地方称“落刀嘴”，七公里处的小镇称“捞刀镇”。

　　2015年9月22日，我们来到福元路大桥以南，广福园与澜北湾一带至今保留着“落刀嘴”的地名。十年前，捞刀河从汽车北站附近绕过一个弯由此处汇入湘江。2005年长沙整修捞刀河道，裁弯取直，入江口北移两公里更改到现在的三汊矶大桥以南600米处，与两个沙洲隔水相对。

　　两个沙洲叫“龙洲”。

　　两沙洲原本在湘江中心狭长一体，有小道连通湘江东岸，曾是妨碍湘江、浏阳河、捞刀河三大河流行洪的“有害之洲”。2005年捞刀河道整修的同时，此处沙洲也被挖开成两截以疏浚江水，形成现在一南一北与陆地不相连的两洲，挖出来的沙土填充到了东岸。

　　“龙洲”上原生活着开福区秀峰渔业队和农业队的两百多位居民，因大多为龙氏亲族而得名。龙二爹是其中一户，明末时期“江西填湖广”，他的先祖从江西迁来洲上世代打鱼为生，到他这辈已是传承十三代。

　　在龙二爹的记忆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因屡受洪灾，洲上居民不堪其扰，陆续迁往岸边安家落户。龙氏族人至今仍旧凌晨四点摸黑出门打鱼，赶着六点的早市卖出。

　　24日，我们雇上一叶小舟，登上南部龙洲。有些遗憾，曾种满高粱和西瓜的肥沃沙洲荒废已久，满目皆是丢弃的破鞋子和玻璃酒瓶，遍地狼藉无人清扫。渔民说，“别看现在这么冷清，再过上一个月，洲上就会热闹起来。”

　　洲上两座小庙，显眼的一座上书“敕封洞庭宫”，联曰：庭住龙洲朝南岳，威灵显圣保平安。洞庭宫内供奉的神仙，本地渔民口音称呼为“人王菩萨”。“古历九月二十日是菩萨生辰，到时洲上的原住民都会开着船来烧香贺寿。”

　　“敕封”即是皇帝颁诏封赐，供奉的应是民间神话里玉皇大帝赐封的洞庭湖神柳明英(柳毅)。这位落第书生曾给东海龙王传书，搭救沦为牧羊女的龙宫三公主，戏文曲目“柳毅传书”。传说中三公主与龙王曾化身渔家父女与柳明英比邻而居，感情日笃遂成伉俪，因此他被渔民视作守护神，镇除邪祟。橘子洲头也曾有过一座洞庭宫，毁于清末。

　　截成两段后的龙洲，变“水害”为“水利”。

　　2005年时专家论证，两个小洲成为湘江与捞刀河之间的分水线，使河水能分道而下。湘江涨大水时，不用担忧洪水倒灌进捞刀河内;捞刀河涨水时，也不会使湘江形成“顶托”现象，成为江中生态小岛。

　　回龙-果园-春华-北盛：

　　一叶木舟摆渡人，大多人不知渡口尚存

　　按龙二爹画出的地图，从三汊矶大桥沿河上行10公里是一处深潭，名为山鹰潭，潭边南岸山麓中一角飞檐是途中第一座寺庙洪山寺。

　　资料记载：“昔日每当山洪暴发，浏阳河、捞刀河水从南北两个方向呼啸而来，为山所阻，水石搏击，轰然巨响，声如洪钟，浪高数米，而此山巍然屹立于洪峰之间，故名洪山。”

　　寺内七层宝塔略去不提，住持增慧大师倒是位妙人。修行之余，这位住持出了本小书《大杂院往事》，专用长沙方言记载些长沙老口子江湖轶闻。

　　从河边头的“局障”，茶馆里冒充李宗仁女儿的撮把子，车站码头“搞空头路的”、“提篮子的”，一直写到弹四郎，长沙城三教九流尽入其内，活脱脱一本长沙野史。

　　可惜增慧住持赴杭州未归，只能与寺内居士扯扯闲天。这位女居士是位退休数学老师，常住寺内修行十多年，手捻佛珠端坐于佛堂旁木凳上。她每天凌晨四点半早课，九点半在打板声中就寝。

　　上溯再6公里，到捞刀河镇罗汉庄，夹道河岸豁然开朗，跳出一片平缓河道滩涂。

　　在卫生所边树丛中的小石阶下，可乘一叶小木舟横渡捞刀河，摆渡人日日在此往往复复摇桨渡客，摇出水声哗然如古画——此次行程中，捞刀河上所遇见的摇桨小渡口仅这一处，自从附近的东二环大桥建成后，便是本地村民，也大多不知此处的渡口尚存了。

　　往上1公里，捞刀河的第一条支流：白沙河。恰到好处的臂膀弯道有鹭鸶湖，盈盈水草七八水鸭疏整羽毛。

　　捞刀河主要支流不算多，除了白沙河便是发源于长沙县马岭的金井河。63公里长的金井河在长沙县回龙乡龙家滩村汇入捞刀河，距离三汊矶大桥约28公里，当地人称“小河”，夹在捞刀河与金井河之间的三角地是长沙县果园镇。

　　捞刀河在此处原本的河道极为弯曲别扭，1971年裁弯取直成如今河道，留下一段被裁下来的“盲肠”河塘，被当地人喊做“捞刀河的死屁股”，成了如今的回龙渔场。

　　沙市-龙伏：

　　桃弓柳箭满壁，141公里沿岸的人间香火

　　此次溯源捞刀河两天的自然风景无法胜出靳江河，却由龙洲肇始，不经意间窥见了捞刀河流域丰厚的民间风俗。

　　141公里沿岸有多少佛寺、道观、庙宇、祠堂?恐怕无法统计。由下及上巧遇的有：洪山寺、五岳庙、李公庙、天台寺、南岳庙、龙潭寺、花山殿、发源寺、南普寺、狮岩神、观音寺等11处之多。

　　距离三汊矶大桥90公里，捞刀河至浏阳龙伏镇附近。岸边一棵果树挂满青梨，树旁一废弃古庙，庙内堆满生尘木具，上题“唐代禅林”，这是被称作“浏北母寺”的南普寺关帝庙，始建于后唐(公元934年)。五十米开外重建后，关羽和包拯一同享受人间香火。

　　当地小孩出生按乡俗要找算命先生算八字，若命中带“关”(意即过不去的坎)，须前来“祭关”。父母取当地树枝，亲手削成小巧的桃木弓、柳树箭，合着生辰八字红纸悬挂于关圣帝君座前，取“辟邪”之用。到访时，庙中墙上已满壁弓箭，庙祝言，“总堆(总庙)之下至少有二十多座关公庙分堆。”

　　杨泗将军是与关公同等受拥戴的神仙，这是湖南特有的民间信仰，与洞庭王爷同属“水神”，为渔民所尊崇。

　　距离三汊矶大桥76公里，浏阳沙市镇秧田村有座地图上未曾标注的山花殿，以杨泗将军为主神。每逢古历六月初六，山花殿要为杨泗将军举行盛大的庆寿活动。

　　而在龙伏镇伏兴村，拜的是鲜为人知的“狮岩神开山佛祖”石介。石介是与范仲淹、欧阳修同时代的北宋学者，史料记载他四十一岁受诬病死，朝堂之上反对派认为其诈死，曾要开棺验尸后经众臣具保而免于发棺。

　　在伏兴村的传说中，石介诈死后在狮子滩隐姓埋名，采药行医除妖。这与正史相违，但并不妨碍村人认为石介就是在此去世，是位济世神医。狮岩庙双龙抱柱，联曰“捞刀传胜迹，佛日照凡童”。

　　每年古历五月十九到二十四日，狮岩庙都要请来益阳的花鼓戏团唱戏做寿。大红纸张用毛笔书写着点戏曲目，贴在大堂房梁上像小旗帜，《穆桂英下山》、《麒麟阁》、《珍珠塔》，热热闹闹唱上整整五天，响彻捞刀河畔。

　　发源地社港：

　　源头说法有二，山坳涓流终成汩汩河水

　　溯流而上到最后一站，浏阳市社港镇。

　　关于捞刀河的源头究竟在哪里，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很普遍，明《一统志》、清《清史稿·地理志》两朝文献均记载，源出石柱峰，即现在的社港镇周洛村。

　　周洛村水源地已被辟为风景区，水土植被涵养良好，水质清澈。

　　秋雨时节拾阶而上，像彩色球蚯蚓的马陆蜷缩着躺在石阶上。壳斗科植物已结出坚果，偶有松鼠出没;醉鱼草长在水边开出紫色花束，有小毒，揉碎抛在河中能使鱼麻醉，更易捕捉;阶边一种小树，果实晒干去壳磨成粉做成豆腐炒肉，是当地特有的菜肴;盐肤木的一串红通通果实舔一口咸得要命，这都是大自然特有的趣味。

　　穿过风景区，猴洞附近是最初始发源地，数十条瀑布沿着连山山脉中的峡谷汇成小溪流，奔向下方的关山水库。

　　另一种说法认为，周洛村现在并不是捞刀河发源地，因为周洛村流下来的水已被截留在1979年完工的关山水库，并未流进捞刀河主流。此种说法认为关山水库下方数百米处位于永兴村的湿地，才是如今捞刀河真正的发源地。

　　通过实地走访发现，周洛的水确实被水库大坝所阻截，用东、西两渠引流以灌溉农田。询问社港人和永兴村人，会得到“关山水库水源在周洛，捞刀河河源在关山水库”的说法。

　　永兴村主任徐国鹏带着我们查看水库大坝，放水闸内荒草丛生，在大坝以下步行数百米农田边，土壤中渗出一眼小涓流，往下积成几个数米见方的小水塘，鸭群休憩其上，印证着第二种说法。

　　“到这个地方，还不能称之为河流，只能说是溪流。”徐主任站在田埂上往四周绕圈一指，“你能看见的这些山丘每一道山谷里都会有一条小溪流，上百条小溪流汇成了最终的捞刀河。”

　　从今年开始，为保护水源地，社港捞刀河段已全面禁渔，并投放百万尾鱼苗克制泛滥成灾的福寿螺。“长沙常吃的大螺头就是福寿螺，1986年由社港一个体户从广州引进，属于外来入侵物种，去年夏天一晚上就吃光我们30亩稻田。”社港镇镇政府袁伟说。

　　好在今年社港镇的螺灾并未爆发，回程的路上，我们看见伏龙镇河边几位大婶提着篮子在水中摸石螺，想回家烫水炒来吃，水色泠泠，远山如黛。■潇湘晨报 来源：潇湘晨报  作者：丁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