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莹笔下的长沙风景

爱晚亭

谢冰莹在《爱晚亭》一文中，开篇便说：“凡是到过长沙的，谁不知道有座岳麓山？游过岳麓山的，谁不记得爱晚亭呢？爱晚亭的名字是这么美，这么雅，这么富有诗意，使人一见便会联想起杜牧的诗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爱晚亭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杜牧的诗而起的，那就不可考证了。”

谢冰莹写这篇《爱晚亭》时，应是一九三七年之后，因为文中有一句：“爱晚亭，是我一九三七年的秋天和你告别的，我把你给予我的热情和坚毅带到前线又带回了后方。”她在文章中回忆了十多年前的往事。有一本新世纪出版社出版的谢冰莹的散文集《爱晚亭》，在文末说该文写于一九二六年，最初发表在《火花》的杂志上，后收入散文集《爱晚亭》估计有误。谢冰莹还有一篇同题的散文，便是一九二六年春写于昆涛亭的，想必是编者的一时粗心。谢冰莹想象着当时的自己：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在迷人的岳麓山中蹦来跳去的。经常地和二三同学，俨然“资格很老”的诗人，“先由那条直通五轮塔的马路上山，再由昆涛亭，直上黄兴墓、云麓宫，然后再折下来经蔡松坡墓，而至爱晚亭。”岳麓山虽然不算高大，但要看你怎么游玩，如果从容点，照谢冰莹的说法：“早上八点动身，最好在云麓宫吃午饭”，再看看那块字迹模糊的“禹王碑”什么的，再到麓山寺去烧上几支香或抽上一支签，然后又伴着青枫峡的那条小溪那么清那么甜那么调子悠悠地下得山来，等到了爱晚亭，估计已是黄昏了。

黄昏太美，自然就爱晚了。至于“爱晚亭”的名字是不是根据杜牧的诗而来，二十来岁的谢冰莹就懒得去想那么多了，因此，她便用“那就不可考证了”一笔带过。

据资料记载：清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岳麓书院院长罗典在岳麓书院的后山，青枫峡的峡口创建了一座“红叶亭”，后来湖广总督毕沅，根据唐人杜牧的《山行》一诗，将其改名位“爱晚亭”。有一则关于“爱晚亭”的名字由来的民间故事，说是袁枚到岳麓书院拜访罗典，罗典因袁枚率先招收过女弟子而托病不见。袁枚无奈，只好转到后面岳麓山去游玩。刚到青枫峡口，便见一飞檐古亭迎面而来。红叶，古亭，还有潺潺的溪水如琴，袁枚叫一声好，立马又感到了一种遗憾，那就是古亭上的“红叶亭”三字过于直白。于是，他便要书童拿出纸笔，将杜牧的《山行》诗草出，并有意地将“停车坐爱枫林晚”句中的“爱”和“晚”二字遗漏，这一幅字很快就到了院长罗典的手中，罗典一见，便知端详，他知道袁枚是要他将“红叶亭”改为“爱晚亭”，罗典自然知道这一改的妙处，但他不愿把这个面子卖给袁枚，于是，他便给湖广总督毕沅修书一封，请总督大人题上“爱晚亭”三字。这传说是否可信，暂不去管它，但“爱晚亭”三字为毕沅所题，却是在《岳麓书院志》上有着记载的。

爱晚亭和安徽滁县的醉翁亭（1046年建）、杭州西湖的湖心亭（1552年建），北京陶然亭公园的陶然亭（1695年建）并称为中国四大名亭。爱晚亭原来刻有罗典的一副对联：

忽讶艳红输，五百夭桃新种得；

好将丛翠点，一双驯鹤得笼来。

这对联后来在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被岳麓书院学监程颂万改动了几个字，变成：

山径晚将舒，五百夭桃新种得；

峡云深翠谪，一双驯鹤得笼来。

几字之改，无疑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嘉庆年间，罗典的门生欧阳厚均当山长，也曾有一联，值得一记，联曰：

红雨径中，记得扶鹤会此地；

白云深处，欲招驯鹤待何年。

程颂万的对联，现在依然刻在了爱晚亭的石柱上，而欧阳原均的对联，却很少有人知道了。爱晚亭自建亭以来，为之题诗作赋的不少，其中清代桂东县学教谕欧阳厚基写有一首《岳麓爱晚亭》实在是让人一见难忘，诗曰：

一亭幽绝费平章，峡口清风赠晚凉。

前度桃花斗红紫，今来枫叶染丹黄。

饶将春色输春色，迎过朝阳送夕阳。

此地四时可乘兴，待谁招鹤共翱翔。

新中国成立后，爱晚亭几经修葺，亭前匾额“爱晚亭”三字为毛泽东手书。谢冰莹说：“爱晚亭，我真太愧对你了！十五岁那年，当我还是梳着两条小辫子的时候，我第一次和你结下因缘，一直到今天，我没有一时忘记过你。”没有一时忘记过，愧对又从何谈起呢？谢冰莹所说的愧对是：“一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把你的美，你的深情，你给予游人的快乐和安慰写出来。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来描写你。”如此说来，那我站在爱晚亭的面前，我也是心中有愧的。

（转自彭国梁《长沙沙水水无沙》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请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