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 《母亲的话》是田汉母亲的回忆录,也是田汉的童年自传。其中,有些篇章纯粹是他母亲的记忆,而有些篇章,看得出是田汉的所见所闻,只不过是借母亲的口说出而已。当然,没有必要去分得那么清。 一九一零年夏末的一天,十二岁的田寿昌在九叔和裁缝八叔的带领下,第一次离开老家长沙县东乡田家塅茅坪(今果园乡),向着他向往已久的长沙城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七十里地,那是要走一整天的。当他们快走到小吴门时,裁缝八叔便逗他,说第一次进城的人,到了城门口是要跪下来拜城的。可寿昌并没有上当。“但当他走近那‘长毛’都没能攻破的一尺多厚的大铁门,进入那又深又黑只远远望见一线天光的古老的城门洞的时候,的确产生一种紧张和新奇的感觉。”俗话说:“乡里伢子进了城,两眼望不停。”小小田寿昌,眼睛自然也是不会闲着的。 田寿昌从一九一零年到长沙城求学,到一九一六年秋到日本留学,他在长沙六年时间,共进了三所学校。即长沙选升学堂、长沙修业中学、长沙师范学校。 长沙选升学堂在贡院坪附近。贡院坪即近中山路旁三角花园处。中山路从先锋厅至水风井一段原称贡院路。贡院即科举时代举行乡试或会试的场所。关于长沙的贡院,李抱一先生在《湖南省城古迹今释》中说得颇为详细,特记如下: “贡院的地址,旧为湖湘书院(湖湘书院历史,无从查考)。湖南未设贡院以前,乡试在武昌,合湖北一并举行。各县的贡监生员,想要中举的,都要过洞庭湖,漂长江。那时没有轮船,洞庭湖又深些,风浪也要大些,动辄有性命的危险。清初,各位巡抚,都拿分闱做件大事。赵申乔,潘宗洛、李发甲,几次奏请,迄至雍正元年,才会分闱乡试,将湖湘书院改建贡院,自此以后,湖南人绞了许多脑汁,呕了许多心血在这荒荒莽莽的矮屋场中。清末,废了科举,贡院也慢慢地给人瓜分,改作学堂和机关。最大部分,就是优级师范。如今是省立第一中学和第三师司令部所在。大约第三师司令部,居在贡院的正处,为龙门明远楼一带。第一中学从‘东云路’,‘提调署’,西递‘至公堂’、‘监临院’、‘内廉’、‘衡监堂’一带。从前由贡院东街出入的门,是贡院‘外供给’,现在改开在‘衡监堂’以内了。财政司和省教育会,也是贡院以内的各一部。财政司大约是西云路内一带考棚,省教育会大约是又北文场。图书馆幻灯场一带,大约是誊录所封读所了。现在如果没有贡院坪和贡院东街,贡院西街的名目,贡院不知还在哪里。贡院前面的文运街,当然是因贡院得名。文运过去的储英源,或者因贡院里头有个储英泉的原故。吴廷琛有篇储英泉记,说了一些神话。” 由此可见,位于贡院坪附近的选升学堂是很沾了些贡院文气的。田寿昌考选升学堂,因为乡下一位颇有名望的湘澄先生的介绍,所以并未费什么周折。城里的学校和乡里的学校相比,自然是要气派许多,比如教师是那么高大,那么多,讲台上有椅子,黑板可以移动等,这一切,都让田寿昌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当然还有一个磨合期。毕竟他刚从乡下来。在那些城里学生中间,有一种鸡里面插一只鸭的感觉。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让那些同学取笑。只到他的作文被先生排在第一时,他才在城里的学生中间站稳了脚跟。 当时,长沙的教育算是比较发达的,各个学校有各个学校的特点,而且由于师资和生员的不同,其学风也有很大的差异。田寿昌记得那时在学生中流传着一种颇为形象的说法:“明德少爷”、“善化国民”、“修业叫化”、“长沙冲突”、“选升吆喝”。这些诨名是有着高度概括性的。明德学生多富家子弟,穿着打扮讲究整洁漂亮,其作派无疑就很“少爷”了。善化小学和中学,系徐特立先生创办。徐先生忧国忧民,常和学生讲一些人生的大道理。故其学生也善谈国事,因而有“善化民国”之说,修业学校系彭国钧先生创办,和明德相反,他提倡的是艰苦朴素,学生布衣草鞋者普遍,因而有“修业叫化”之说,而长沙中小学学生喜欢起哄,好几个老师因此而“冲走”,所以说“长沙冲突。”田寿昌所在的选升学堂呢?其校长余子昭据说经常不到校,其学生每每站成一长队吆喝喧天的,“选升吆喝”便由此而来。 田寿昌在选升学堂只读了一年,几个和田寿昌玩得好的同学在一起议论,认为选升的学风不好,不如到修业学校去碰碰运气。于是,田寿昌便和柳之俊、陈剑五和张伯陵三位一起去修业学校投考。他们是改了名去参加考试的,估计是怕万一没考取,还有一条后路。田寿昌改名为汉,柳之俊改名为英、陈剑五改名为雄,张伯陵改名为怀。不料四人都被录取了,排名是寿昌第一,伯陵第二,剑五第三,之俊第四,若将四人的名倒过来念,便是:英雄怀汉。人以为是有意,其实纯属巧合。修业学校位于天心阁下的马王街,创办于清光绪二十九年,即一九零三年。初设中学部,一九零四年增设小学部,取“修德敬业”意,故校名为修业。一九零六年开办速成师范科、汇中学、小学和师范于一体。黄兴一九零三年在该校担任体育教师时,就曾在校内筹划过推翻帝制的活动。一九零九年,修业学校还发生过一件轰动全国的新闻。当时清政府正“准备立宪”,但又迟迟不开国会,于是,各省代表联合发起“国会请愿同志会”,湖南也派出代表赴京请愿。十月二十六日上午,校董兼教员徐特立在操场中向全校师生作时事报告,在演讲中他历数列强侵华罪行,痛斥清政府的卖国行径。说到激奋时,他当场拿出一把菜刀,砍断左手的一个指头。在场的校长彭国钧当即用指血写下“请开国会断指送行”八个大字,将它交给湖南赴京请愿代表。此事所产生的震撼是可以想像的。“修业”师生的爱国热情更加高涨。这件事发生不到三年,田汉便成了“修业”的一名学生。 田汉在修业不到一年,一九一一年十月,武昌起义爆发,旋即湖南光复,不到十三岁的田汉,因个子高大,又仗着一股爱国的热情,居然成功地报名参加了湖南军政府援鄂的学生军。田汉的母亲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她在长沙贡院西街一亲戚家作客,田汉很神气地出现在母亲的面前:“他头发铰短了,穿着学生军的制服、皮鞋、打着绑腿,精神抖抖的,俨然是个小军人了。”不过,三个月之后,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南北议和,宣统退位,时局在妥协的空气中平静下来了。这支由知识青年组成的学生军终于被解散了,自然使寿昌感到很失望。” 一九一二年,徐特立创立长沙师范学校,开始校址设在原善化县学宫内,后迁至长沙北门的荷花池畔。田汉是最早考入的学生,他进的是五年制的本科。在该校读书期间,田汉就开始对戏剧产生了兴趣,据说徐特立还经常带他去看“文明戏”。 田汉在长沙师范读书时,他的母亲也到了长沙,住在离北门不远的伍家岭“一舅公”家。一舅公家的日子虽谈不上富裕,但一家人都心灵手巧:“湖南人上坟时都讲究烧纸钱,一舅公做了一台制造纸钱的机器,用锡箔包着硬纸切成象洋钱大小的圆块,用模子在机器上压出来,两面都有花纹,一面还刻着‘冥国通宝’的字样,看起来简直像真的,比旧式的纸钱要好看得多,因此大家都爱烧这个,生意特别好。他家还做书夹,做喜花,都非常赚钱。”田汉的母亲就在一舅公家学着做一些喜花什么的。后来,觉得在一舅公家老住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就想法在伍家岭附近的枫树坪租了一间铺面,开了一个小小的茶店,招牌便是田汉写的。开始,田汉在学校寄宿,自从母亲开了茶店,田汉就搬回家来了,好在不远,枫树坪距荷花池长沙师范学校大约五里。田汉在学校时,开始和几个同学在玻璃上乱写乱画,写打油诗调侃老师,如“特立狂涛骇浪中、宝刀血溅首元龙”、“黄竹村中鸡犬喧”之类。首元龙,黄竹村都是学校的老师,见了大气,便要徐校长好好惩治。徐校长一边批评教育,一边要他们利用才华办点正事,原来被田汉他们称之为“窗户报”的东西,徐校长肯定了他们这种形式,但内容必须刷新。后来,田汉在学校还负责过《青年报》月刊,那无疑是已经走上正道了。田汉和母亲及三弟住在枫树坪时,还有几件事值得一记。一是邻居张家有几位少爷喜欢踢足球和唱京戏,还有留声机,这给了田汉不小的影响;二是邻家谭满公娶孙媳妇。谭满公的孙子是一药店的少老板,人有些傻,却娶了个又漂亮又读过书的新娘子。后来,田汉的一班同学经常在那新娘子的屋里高谈阔论,大谈男女平等婚姻自主,那新娘子听着听着就觉醒了,一觉醒就对自己的包办婚姻大为不满,没多久就离家出走了。三是田汉大腿上忽然生了个恶疮:“起先,腿上的疮还不太严重,他还是一癫一拐地每天到城里走读。因为没有钱请医生及早诊治,疮毒更加厉害起来,终至一步也走不动,只好向学校请假。寿昌悲观得了不得,怕这条腿被废掉。”后来,田汉的母亲听人说疮疖是一种热毒,用苦瓜、丝瓜的叶子捶碎给他敷上,还有满公也给了她一些偏方,慢慢地田汉的腿也就好起来了,但走路还是不太方便。徐特立离开长沙师范后,继任的校长叫姜咏哄,他见田汉家实在是颇为艰难,便慷慨地替田汉出了一期的学膳费。田汉也就又住到学校去了。再说那位谭满爹,倒真是一个大好人,孙媳妇都被田汉他们鼓捣着跑了,但他见田汉的腿生了毒疮,还不计前嫌,告田汉母亲以辽毒的偏方。由此可见其民风的纯朴与善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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