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欲以老湘营隶于刘秉璋 曾文正遣散湘军,惟留老湘营。又知先文庄与淮军将领气味不投,终不相合,欲以老湘营隶于文庄领之,常驻江宁为防军。致书请于李文忠曰:“将使之淬厉湘军暮气,我亦得日以老生常谈勖之,俾成栋梁之器云。”黄昌岐提军持书谒文忠于苏州,文忠不置可否,私谓文庄曰:“往也。惟此老翁,能致人于方面重任。”时文忠家居掘政园,设宴待提军。值春初山茶盛放,文忠曰:“花如此丽,虽仆婢今日折一枝,明日摘一朵,究无损焉。”提军提而备行具,文庄问何若是之速。提军曰:“昨日之言,公不闻与?已示意不欲公往,尚待言耶!” (清刘体智《异辞录》)
左宗棠奏停武职捐例 自事例之开,文武皆有捐纳。同治五年,左爵相总督闽浙时,奏请永远停止武职捐例。大略谓:武营捐班太多,流品混杂,势豪策名右职,藉为护符;劣弁巧躐升阶,专为牟利。一旦夤缘得缺,竟敢靡恶不为。从前报捐之多,实为军政之蠹。至捐例,原为筹饷起见,武职官阶捐内例银,本属无多,实亦得不偿失云。旋奉俞旨,饬部永远停止。迄今十馀年来,武官无复捐班,营伍较前肃清,实爵相一奏之力。然自军兴到今,以战功得官者,尚不胜其拥挤,虽曾文正公奏请以大衔借补小缺,有功之人犹未能尽登仕版。门生周广才以花翎参将考补千总,忻喜不置,数年来究未得缺,则以员数猥多,大府亦实无疏通之善策也。 (清陈其元《庸闲斋笔记》)
西疆之役老湘营为首功 西疆之役,以老湘营为首功,故提督刘忠壮公松山旧部,其犹子今新疆巡抚锦棠所统者也。忠壮伤亡后,所部出战,辄著灵异。回贼尝目击公临阵指挥,以故见湘军旗帜,辄狂走。左文襄公尝出巡,忽一卒攀舆大哭,舆不得前。遂言曰:“吾日助若战,军士寒饿不堪,须衣粮,并西洋枪炮子药勿迟。”审其音,即忠壮也。文襄颔之。卒昏去,有顷乃苏,文襄觅匠制冥器相生焚之,亦奇事。新抚亦将才,有权略,尝与金将军顺等择地度岁,歌舞酣宴甚乐,而密使四出侦贼所至。既元夕后,谓将军曰:“吾辈乐亦足矣。曷一出剿贼?”率师即日行,不数日大捷闻矣。而将军等方集麾下,议论未定也。故改建行省诸大政,文襄粗立其基,经营部署,率皆新抚成之。然回孽未尽,俄众相逼,求其百年无事,殆未易言。天欲成文襄之名,独为其难,卒如所愿,亦伟矣哉!闻出关以后,无大战事,老湘一军,号称无敌,实在甘、凉一带著绩云。 (清徐宗亮《归庐谭往录》)
湘军末造 湘军末造,刘松山老湘营部下尚有三人,于拳乱著称。曰平江余虎恩。随吴清卿中丞东征,与曾文正之孙广钧同驻军榆关外。虎恩宴客,广钧之营务处方某与焉。广钧责其擅离职守,就执之。虎恩怒曰:“速释之,不然吾即缚汝。”广钧慑而逃。及武卫军成,虎恩统中军,经拳乱而罢。曰长沙方友升。张文襄时督鄂,令率师勤王,驻军直晋边界。法兵克保定,出巡遇之,令其退,弗应。法兵径前搏击,友升大败溃走。时岑云阶中丞为晋抚,闻败告急。李文忠尚不知有战事也,电奏中责其染军营习气,小事报大。未几法兵退,中丞致电言谢,云“王爷、中堂,信孚中外,造福于西”云云。于此可见当时全权大臣尊贵无比之形,及临敌疆臣震慑失次之状。一曰新喻张春发。仕至广东提督,从李秉衡引兵入卫,道出任丘、茌平间,攻破教堂两大所以为功。秉衡师至杨村,遇联军,迎战败绩,春发移云南提督。为魏午壮制军论劾遣戍,未几释归。 (清刘体智《异辞录》)
左宗棠痛哭英翰 左文襄公在西疆时,湘部而外,旗营、勇营林立其间,遇有饷项支绌时,无不立予协济,以是人服其公。然意气甚盛,虽官秩相等,而言语酬酢,书函往复,皆自处于卑下,则遇有所求,无不如志。英果敏公任乌鲁木齐都护,一见倾倒,派兵派饷,以供使用,概辞不受。嗣奏陈边事艰难情形,极推文襄之功,遽得月协八万巨大饷,情好以是日密。时将军金顺颇不能事,将奏荐代领其众,未及而英卒矣。英病亟时,以寸纸手书告诀。文襄为之痛哭,告僚友曰:“西边少一替人,吾且伤一知己矣。”飞草表其夙勤,为理身后事甚备。文襄向论旗员习气重,解事少,遇金将军犹以部曲等之,至果敏则称为有用才,近世督抚罕有其比云。 (清徐宗亮《归庐谭往录》)
左宗棠辟荒于新疆 左文襄公宗棠督师西征,既出关,驻哈密最久。其时白彦虎已逃,天山南北路一律肃清,文襄恐兵士逸居无事,筋骨懈弛,乃仿赵充国屯田之法,责令开辟荒地,播种杂粮,并于驻节处辟菜园二十亩,躬自督之。天甫明,即往菜园眺望良久,然后回营接见属员。七时早膳,膳毕批阅各处公事,至午后六时,又往菜园督看浇灌。勤者奖之,怠者训之,每见青青满陇,辄欣然有喜色。又在关外设立蚕桑局,教民养蚕桑。故驻节数年,汉、回之民皆仰之如父母,于其去也,至有痛哭失声者。 (清徐珂《清稗类钞》)
左宗棠倡借洋债 光绪初年,新疆用兵,左文襄公倡议借用洋债,此为政府募集外债之始,商人之欠洋款由来已久,道光壬寅中英《江宁约》第五款“酌还商欠三百万两”,此为国家代还商欠,非国家自身之欠款也。委道员胡光墉主其事。此事传之沪上,西报略有讽议,谓借债募兵,非计之得;又有谓国际用兵,新疆兵事颇涉中俄关系。第三国不宜有所资助。此等论调,看似忠于为我,其实此次借款,划出若干为购买枪炮之需,债权者得两重利益,故得之者欣然,旁观者遂不免发为妒词也。及华字报稍稍登载,事为左所闻,左即致书某友云:“江浙文人无赖,以报馆主笔为其末路。”盖即指此事而言也。 (清徐珂《清稗类钞》)
《独行谣》被删之轶事 《王湘绮诗集》中《独行谣》三十章,所赋道光、咸丰、同治三朝轶事最夥,与世间传闻语有迥殊者。原诗本有注綦详,今刊本俱删去之,读其诗不知为何语矣。爰摘其要者录(编者按:下录与长沙史事有关者)之。 咸丰二年四月,贼既由全州入永州,水道浅阻,不能直下,乃改遵陆。湖南兵备尤空虚,即骆秉章亦不知治兵为何事。长沙南郭,民居最夥,筑土城护之。或议坚壁清野,骆将从其议,在籍侍郎罗绕典以为不可,乃已。寇迫省城时,骆、罗皆在土城上,几为寇所获。萧朝贵以二千贼从攸、醴来,驻军城外,然城中绝无觉者。候补官某,乃至认为官军,持名刺上谒,相见,且于袖中出《平寇方略》献之。朝贵大笑,送之出。 石马铺屯陕西军五百人,满员福诚将之。五百人者,皆悍勇耐战。而陕军不能食稻,求麦面不得,士皆饥疲。省中但严令出战,自朝至日昃,兵士馁极,而援兵无一人至者,五百人尽没焉。 长沙既闭城,于城东北设桔槔及长梯,以上下行人。赛尚阿由桂遁至湘,亦遵此以入。诸将卒出战者,则缒以出。罗绕典好诙谐,为题曰:“出将入相”。湘绮自乐平归,亦由此入城,其嫂左氏谑之曰:“城中买猪近乡者,亦缒而入,其声哑哑然也。” 寇设旗帜白沙井,与楚勇营近。有人谓领将江忠源,宜往拔其帜,江曰:“彼有贼,那可往?”客言此但空营,中实无一贼。江掉首曰:“有旗乌能无贼?吾不堕彼术中。”寇攻南城,提督鲍起豹迎善化县城隍偶像登城楼,与之对坐,人呼为鲍斋公。 江忠源帅楚勇截战,当时有北胜南江之目,陷阵冲锋,实恃其弟忠济。迨往援江西,助守南昌,赣省馈犒军银二万两,忠济尽取之,不以给军士。军士大噪,欲杀忠济,忠源谕说百端乃已。遂斥忠济归,不使再领军。忠济去,楚军弱矣。 曾文正之初败于靖港也,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详请抚臣夺其军,参奏治罪。俄而塔齐布以陆师大捷湘潭,抚臣乃不敢极言曾罪,然亦不敢论鲍起豹恇怯状。既奉朱谕切责起豹,代之以塔齐布,而于曾请罪疏有温慰词,且云:“汝此时心摇摇如悬旌,平日自命养气之功何在?”又令奏调司道大员随军支应。徐、陶闻之,皆来谒曾,顿首称死罪。 罗泽南初将陆师,并不敢一战,惟从塔军后观战壮声而已。一日,寇骤来,攻罗营甚急,不及请援于塔,遂开营与战,竟获大捷,自此遂为劲旅,与塔齐名矣。 四年十二月,上赐曾国藩御服黄裹貂马褂。甫颁到之翌日,寇以小舟夜劫督师坐船,取其服而去,国藩噤不敢言。 英人陷广州虏叶名琛也,朝廷命僧格林沁督海防津沽,怡郑肃以僧外藩轻之,僧亦不敢有所论列。且不知上意于和战,究孰主,忧之甚。及陛辞,上亲酌酒以赐曰:“汝饮尽此杯,祝汝获全胜。”乃知上意果主战。至津匿精锐,示赢弱以诱敌,遂拔桩直入,伏兵炮大起,击沉其二舶,损其二舶,馀十艘出口去,停朝鲜海岸半载。益买马习陆战。而僧自得胜后,气益骄。郭嵩焘在其幕府,以书告湘绮曰:“战胜而人心愈馁,亡五日矣。”及敌再至,果大败。其后讨捻寇,纵掠男妇,民相率哭诉辕门,僧蹙额曰:“北军离家久,汝辈曷少避之?”以是大失北方民心。 九年,石达开以金陵内讧,自帅师出犯江西、湖南、两广之交,遂围宝庆,众号五十万,所过三日夜人马不绝。时湘军暮气渐深,已不能战。而湖北遣李续宜来援,尤骄庸。巡抚虚心以听,屯资水北,数十日不问战事。湖南诸军屯资水南,亦不敢与续宜异同。久之寇溃而走,官军溃而奔。是时石达开若直下攻长沙,湖南必可全有。湘军根据尽失,而金陵之势立振。虽有曾胡,天下事尚未知谁属也。军兴以来,此役可谓天幸第一事矣。 何桂清既失苏、常,时议皆主以曾文正任江督,而贵近臣皆不欲也。肃顺语湘绮,谓当时入对,力言江督非曾不可。而汉军机大臣匡源则奏称今日江南糜烂,非独何桂清一人之咎,何既不能定乱,即曾亦必不能定乱。然何较曾尚明练,宜留任以观后效。上颔之,遂罢易帅之议,而责何以恢复。既而言者争论不已,始命曾开府于东流焉。 湘绮在南海听歌,遇南宁一女子,赏之,买为妾。于是东南诸帅,皆腾书相告。后湘绮北归,以其事语曾文正曰:“买一妾耳,乃至名动七省督抚。”文正先亦纳一姬,长沙老儒丁果臣取忠贻书争之。文正闻湘绮言,率然问曰:“君作尔许事,不畏丁果臣耶?”湘绮曰:“已先告之矣。”文正大笑曰:“幸赖奏明在案也。”然丁虽崖岸高峻,动以礼法绳人,而己则好观人家姬妾。湘绮既纳妾,丁来贺,湘绮呼妾出拜,复欲拉丁入卧室,丁固不肯。湘绮常举以语人曰:“丁果臣且不欲再见,则其貌可知矣。”湘绮族某君,亦纳姬,或规之曰:“志士枕戈之秋,不宜沉溺宴安。”湘绮曰:“此大易事,既名之曰戈儿,以示不忘在莒之义可也。” 金陵既下,文正奏言初疑寇有积金,可助国用。后严密搜求,乃知全系传言,绝不足信。然恭王尝对人言张文祥刺马新贻一案,言人人殊,太常寺少卿武昌王家璧,至密疏上闻,以为系苏抚丁日昌所主使,则荒杳甚矣。 (清李岳瑞《悔逸斋笔乘》)
孙开华胜法人于台湾 孙开华,字赓堂,湖南人。咸、同间,从鲍超转战楚北、江南、江西,有功,累迁至总兵。光绪初,调台湾。甲申,法人来犯,时督办台湾军务者为刘铭传,刘故淮军宿将,多谋能断,部下将士皆精锐善战。刘知孙可大用,令守淡水炮台。 刘尝于酒半语客曰:“吾有四提督一总兵,谋勇兼备,何忧敌之不破,功之不成哉。”四提督,谓曹志忠、章高元、苏德胜、邓长安,一总兵谓孙也。既而孙以火药不足,不用大炮,令军士尽伏台后。法兵官从铁舰开放大炮二百馀门,台上寂无声息,相戒不稍动。法人以为我守兵已溃走,立放舢板,驱兵登岸。伏骤起,奋勇直进,肉薄移时,斩级数百,呼声震天,法人惊出不意,入海死者不可悉数。击沉舢板四,军中莫不称贺。孙曰:“敌虽经此巨创,然心不甘服,必且复来。吾等防务不宜稍懈,如有解甲休息者,罪以军法。”未几,法人谋袭击,孙率士卒,贾其馀勇,冒死抵御,三战三捷。法人慑其威,自是遁。 孙强毅而宽和,得士心,故能搴旗斩将,力遏凶锋,相持数十日,而淡水卒无恙。当时无水师以为援助,而炮台军械又远不如敌,乃竟能转败为胜。刘奏陈战绩,擢福建陆路提督。光绪癸巳,以疾卒于淡水。举殡之日(编者按:后移葬于长沙左家塘),士民爇香会送,至为泣下,亦有绘像以祀者。 (清徐珂《清稗类钞》)
老湘营终于牛庄 日人之据海域也,分扼唐王、亮甲两山,筑炮台掘壕,为固守计。时淮勇已败,不能军;湘勇新集,日人思以轻兵袭之。日兵之在辽东者颇明纪律,于贫民贸易务得其平,惟间向富户勒助饷项,故贫民愚者受其饵,多感之;富者虑其扰,密以情告老湘营。统将李公(编者按:李光久)预伏兵半边街左右,夜昏黑,日人至者约三百人,数人甫入街,伏遽起,击杀三十馀人,擒数人,一骑坠而毙之,后知为大酋之于也。李公由是轻日人,以为易与,数挑战,日兵不出;越数日队大至,分沿村庄而前。湘军分三路应之,贺长发率中路,战未几日兵即退,贺领队逐之,日兵纷登唐王山,贺部逐登山半,见左右接应者不至,遽返,中有两兵植旗不肯退,贺遣人喝之乃退。日兵乃由壕入垒,徐发炮击我师,伤多人。论者以为此役若左右齐至,乘锐气而入,日炮不及施,台可夺,山可据,海城唾手可得,实中日胜负之机,惜其时漫无以赴也。 湘军再胜,李公益骄,淮军将徐邦道者,谄事倍至,李公颇以儿视之。湖南亲军营将刘树元,恃夙将,屡以言相抵,龃龉不相得。又屡约分攻唐王、亮甲山,屡不如约。时日人已定计抄牛庄,苦其兵少于我,乃抽山东据城邑之兵,从分水岭过,攻所必救,故趋我陪京。依军据案山站,闻警回援,以书告诸军帅慎防,无应者。依军方拔队,日兵蹑之。战不解,李、刘登山远眺,刘命发大炮助击,李曰:“不可击,此依军也,勿谓吾不早言。”诘朝依遣人来谢,乃知藉此退日兵,又惜其不多发也。于是日人乃从此道径抄牛庄。牛庄者,数百里平原,中一市镇,无城郭沟池可守,又无山川险要可扼,而诸军饷械屯其中。各将帅觊海城可旦夕下,争前趋,仅魏军(编者按:魏光焘)两营留守。初七下午,日兵渐至,魏部奔告其帅乃率四营回援,尚以为海城窜出轻兵,函达刘树元,慎顾前敌,忽庸虑后,不知日兵已遍布牛庄东北。有混迹人市者,市外一天主堂,亦扛炮据其巅,有惊告者,魏恐挑他国衅,听之。初八黎明出队,日兵已先阵,排枪数发,我伤亡多,虑不支。一裨将请于魏帅曰:“事急矣,愿率所部冲锋,得势则大军随进。”魏颔之,乃率一营奋勇而前,为日兵枪队排击,将尽歼焉,裨将者与所馀数十人俱就擒,魏部鸟兽散。方战之顷,李所率部赴牛庄,魏邀其合击,李以未饭辞,欲乘其疲而聚全胜也,讵兵入市,四散觅食,魏兵逃逸。日人以炮封市口,聚兵环数里,湘兵欲出不得,殊死战,鲜降者,死伤约千馀人。李匿一典肆,日人攻之甚力,击杀不少,乃踰垣之贺匿处。贺任为前路,旋被枪子伤洞股,舁而行,苦战得出,时已过夜分矣。 说者谓老湘军起于王壮武,盛于战陇坂,收复天山南北二万里地,而终于牛庄云。然日人虽胜,卒以此重湘人,不敢蔑视,以是知前贤之遗泽远也。 (清小横香室主人《清朝野史大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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