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笔记卷二古史钩沉

蔡道宪殉节

［张献忠］遂骑而逼长沙。长沙故吉邸封处也。惠王之去荆州，走湖南，舟覆（陈）〔城〕陵矶，宫眷溺，王仅以身免。其入长沙，两王相见，日忧贼，顾不知修名。去长沙六十里，有鸟道可栅可守。推官蔡道宪力请之。王自堞其宫垣，击柝徼巡，不能有以应也。巡抚御史刘熙祚檄长沙总兵尹先民、副将何一德，以万人守（逻）［涝］塘河，孔道贵屯三?穴稍?雪［汊］矶。而道宪醵官钱，为栅断陵道，栅不尽成。先民、一德降，楚抚王聚奎时在城中。事急，又以其下，返走江夏。李乾德气沮索□，偕熙祚，道贵奉吉、惠二王走衡州。贼传城下，呼道宪趋之降曰：“吾军中知尔名，毋自若。”道宪手注弩射之。三日城陷，嚼齿大骂贼。健卒林国俊等九人，追侍道宪不去。贼初劝道宪降。国俊曰：“如吾主，可降亦去矣，不至今日。”贼曰：“尔不降亦不得生。”国俊曰：“如我辈愿生，亦去矣，不至今日。”贼并杀之。内四卒奋曰：“愿葬我主骸而后就死。”贼义而许之。四卒解衣裹道宪骨，葬之南郊，乃自刎。献忠封先民、一德为伪伯，以蒲圻令李凤起知岳州府，通守任维弼为长岳道，邑绅史可镜者降贼，伪授长辰常巡抚。献忠寻破衡州，桂王走永。献忠拆桂邸殿材至长沙，造伪殿，令尹先民守衡州。

（清吴伟业《绥寇纪略》）

明季兵燹

明崇祯十六年八月，献贼（编者按：张献忠）破长沙，在城之民，杀虏逃亡者无算。贼众四掠，名为讨马。是年赤旱千里，贼所过境，血染枯禾。堆手如山立，剐桩二三百，无一桩未剐 人。国朝顺治四年，潭民逃差者众，田地无人承买，贱不可言。冬月，淮盐八钱一包长起，至三两一包止。五年，吴、楚不通，米价贱至石五六百钱无买者，遂腐坏不可食，时呼为“鸡见退”。六年，湘潭瘟疫大行，四乡传染，甚至一门瘟绝。药肆中大黄、羌活、黄芩俱卖尽，乌梅二三分一两，葱、姜药引二三分一剂。噫?选此何等时也。屠戮之骸不及埋，而瘟疫之尸又遍积于河干矣。

（清汪辉《湘潭脱难录》）

长沙总统将军高起龙

长沙总统将军高起龙，妻陈氏，庐州人。幼为张献忠所掳，后归高氏。起龙总兵云南时，有云南府经历陈某者，庐州人，往谒高。值高他出。其妻闻陈庐州人，疑之，立屏后。问其家世居处、父母名氏皆合。又曰：“有姊幼为贼掳去，不知所在。”高夫人曰：“汝识其人否？”曰：“忘之矣，但予幼时顽劣，姊强负予，予曾啮姊臂伤焉，惟记此事。”高夫人大哭而出，乃兄弟也。陈因以得所，升武清知县云。

（清刘献廷《广阳杂记》）

蔡道宪贻书湖广巡抚

张献忠屠武昌，扬基惧，率标兵走长沙，推官蔡道宪语之曰：“岳与长沙，唇齿也；并力守兵，则长沙可保而衡、永无虞，奈何弃之？”扬基曰：“岳非我属。”道宪曰：“弃北守南，犹不失为楚地；若南北俱弃，所属地安在？”扬基语塞，乃复还岳州。会吉府承奉王命明与副将尹先民潜通贼，贼遂浮舟于湖以窥衡岳；既破咸宁，进至蒲圻，扬基先遁。湖广巡抚王聚奎驻袁州，惮贼不敢进，道宪贻书为陈利害，聚奎使至，使总兵孔希贵拒贼于（陈）〔城〕陵矶，战屡胜；既而以众寡不敌，聚奎与希贵及湖南巡抚李乾德奔还长沙，岳州陷。道宪谓聚奎宜乘贼未至，先于（山砂）〔三汊〕矶及戴家湖立水陆二营以遏贼。

（清吴伟业《鹿樵纪闻》）

长沙江口

长沙与衡州接壤，守长沙江口，贼不得渡。八月间，桂府募兵六千，将尹先民颇骁勇，统兵据浮渡施炮设栅，业有次第。而抚治王聚奎，联珠，郿县人，戊辰，必欲调兵守城。尹痛言守江为上，守城非策。王刚愎自用，不用其谋。贼侦无备，果一拥而入。王先遁，尹战死（编者按：实为投降）。道臣冯云起，长洲人，乙丑，遁免。节推蔡道宪，晋江人，丁丑，殉难。邑令吴应恂，宜兴人，丁丑，亦先遁。蔡骂贼不屈，被磔。楚抚王聚奎随惠、桂两藩奔广西梧州。

（清史惇《痛馀杂录》）

冯一第不屈被断其双手

冯一第，字愄公，善化人，［明］天启举人，以诗文名。献贼陷长沙，一第将乞师他方。贼执其母兄以招之，乃归。贼反复诱降，不屈，断其两手，一夕死，母兄获免。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宁乡一百三十六人殉明

陶□，［明］宁乡人，岁贡。献贼陷宁，大索士绅，□与诸生刘为邦、朱国昌、朱治昌、汤道揆、刘光贤、周易抗节不屈死，同时死者百三十六人，是日昼晦如夜。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陈士藻宁葬鱼腹，不从犬豕

陈士藻，［明］茶陵人，由岁贡官通判。献贼陷茶陵，迫受伪职，士藻指江水骂曰：“宁葬鱼腹，肯从犬豕游乎？”遂投水死。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洪云蒸被海寇所杀

洪云蒸，攸人。少好王守仁之学，建金仙书院于里中，集同志讲论。［明］万历庚戌成进士，知诸监县，忤监司，被劾。座主业向高雪其诬，归里讲学。改判许州，修堤浚河，葺学宫，讲学西湖书院，作《许州语录》。累迁岭南道副使。崇祯初，以平山寇功，擢按察使。海寇刘香老乞抚，云蒸单骑往，贼留之。云蒸阴檄阃将进剿。兵至，不即攻，云蒸在贼船挥手曰：“无以我为念，灭此以报国可也。”香老杀之，沉尸海中。五日，浮尸沙口，鹤张翼覆之。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周圣楷为张献忠所杀

周圣楷，字伯孔，〔明〕湘潭人，贡生。弱冠游京师，与竟陵钟惺谈诗，一夕得诗百首。筑湖岳堂，接待天下名流，叙说古今传人胜事。所著《楚宝》尤有功于文献，晋江蔡道宪为之序。献贼犯长沙，弃家避于南岳。贼必欲得之，移文将族其家，乃以病见。贼将祭江，索祭文甚迫，圣楷两手持空纸宣读，语多丑诋。贼觉，怒而杀之。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周二南战死浏阳

周二南，字汝为，［明］蒙化人，判长沙，与蔡道宪同志。擢知岳州，士民固留，改知长沙。闯贼（编者按：指李自成）犯浏阳，督兵往御，力战死。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郭金台督师练乡兵

郭金台，字幼隗，［明］湘潭人。本姓陈，年十五，遭难，匿中表郭氏，遂继之。生而奇伟，谈天下事，议论风生，吉王常延致邸馆。崇祯中，两中副榜。何腾蛟、堵胤锡先后论荐，以母老辞。献贼陷湖湘，请督师练乡兵守御，全活甚众。晚隐衡山，不谈世事，惟论列当时殉难诸人，辄欷歔流涕。卒，自署遗民郭金台墓。

（清王先谦《湖南全省掌故备考》）

李自成残部谋投降何腾蛟

   〔清顺治二年五月〕逆成（编者按：指李自成）既毙，贼众无主，乃谋向〔明〕何总督投降。时何腾蛟总督五省军务，驻长沙，贼党大队投诚，皆虞其诈不敢应，相持两日。长沙知府某，挺身而往，甫至，为贼所杀，贼哄曰：“我等降何总督耳，知府卑官来何为？”不得已，乃自往，贼众望见，知为总督也，列队罗拜，欢声动地。何谕之曰：“若等来降，自当题请受爵，为国家建立大功；但若无粮饷奈何？”贼众曰：“饷我等所储甚裕，毋贻军门忧！”何又虞贼众甚夥，狼心未测，予是下令：“愿归农者听！”又分莅其众贼党散者大半。说者谓：何尔时抚有其众，激以忠义，鼓行而前，当必能下江南，画淮而守；而逡巡顾忌，坐失机会，良可惜也。

（清文秉《烈皇小识》）

何腾蛟殉明

时（编者按：１６４８年）永、衡虽光复，□镇徐勇驻守长沙，收衡、宝、辰、常兵将，俱集长沙，守御坚固，屡攻不下。十二月，督师在衡阳度岁。永历三年己丑岁正月，□遣乌金郑亲王从荆江至常德，袭忠贞营。高、李（永森按：流贼高必正，李赤心降明为忠贞营，称高、李十家）溃奔至长沙，急攻长沙城，将陷，探闻乌金至弋阳，遂弃去。方忠贞攻城之时，堵制抚语人曰：“督师失之，我为复之，不亦善乎?芽”督师闻言，颇懊憾（永森按：王船山《永历实录》：堵允锡字仲缄，宜兴人，崇祯癸酉举人，丁丑进士，由兵部主事历官湖广学政。何腾蛟奔长沙，题荐允锡巡抚湖广。初傅上瑞弃黄州，卖武昌城，坐事不测，章旷亦以廷议龃龉，二人皆腾蛟保荐擢用，刺署门生如故。允锡以清望推督学，虽节钺之命自腾蛟荐，而朝廷委任不在腾蛟，雅不欲与上瑞齿，乃据旧章刺以平交相往复，腾蛟不说。两府幕客类无赖士，益相构煽，遂成猜离，湖南北不相应，而瓦解之势成矣）。时忠贞众号十万，滇营闻其至，恐轧己也，驻衡州不肯下。适报马进忠至湘潭，督师既欲急于恢长，且闻忠贞大掠长境，西宁两湘之间人畜杀几尽，争得督师至卵翼之。督师闻，单骑免胄入湘潭。公□师猝至，诸部方纵掠，不发侦入白。

    正月十九日，□潜袭潭，屠其城，骑生得督师，欲强之降，坚卧不食。闻图赖佟固山至，辄下拜曰：“闻公在武昌，善视吾母，宜答谢，非私公也。”乌金又命董英往劝，督师见英，裂眦大骂曰：“汝是我七省督师大厅耶?芽今日何面目敢来见我?芽”董英垂首不敢出一言。督师不食已四日，苦渴甚，命奄僧往一宿河取水。僧曰：“江水清洌可饮。”督师曰：“此间水已染腥秽，岂可污我冰玉肺肠?芽一宿河尚从明土流出，故堪饮耳?选”僧捧水一盂至，啜尽复卧。越二日，□帅知不可强，泄出流水桥，竟不屈死之（永森按：《小腆纪年》：腾蛟驻衡州，闻李赤心之弃常德东走也，大骇，檄马进忠由益阳至长沙，与诸将会师进取，而亲诣忠贞营，邀赤心入衡州。部下将士虑为赤心所袭，不护行，止携吏卒三十人往，赤心已东尾之行。进忠方奉檄进发，闻督师轻身往，大骇，遣将宣威伯杨某追护之。腾蛟至湘潭，则赤心已不宿去矣。湘潭空城也，降将徐勇轻骑侦知一人在焉，率兵径入。勇旧隶腾蛟麾下，率众罗拜，劝腾蛟降，腾蛟大骂，遂拥之去。既去，而阳某始至，急入求督师，凡七出七入，最后出桥，遇伏兵。矢中其吭，自掷桥下以死。腾蛟绝粒七日不死，乃见杀。事闻，王哀悼甚，赐祭九坛，赠中湘王，谥忠烈，其子文瑞以荫官佥都御史。相传腾蛟所居有神鱼井，井故无鱼，腾蛟去，鱼忽满井，既死，井复空。人犹能言其处也）。上闻报，痛哭曰：“天不祚朕耶?芽胡夺何先生之速耶?芽”废膳撤朝，极其悲悼。

（清蒙正发《三湘从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