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旧文存卷十一武林旧事

话说平江不肖生

２０世纪末，武侠小说曾以民间通俗文学的面貌风靡一时。湖南岳麓书社再版了２０年代初平江不肖生向恺然所著《近代侠义英雄传》、《江湖奇侠传》。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在１９８４年１１月连续出版“近代中国武侠小说名著大系”，多达１０余种。其中有叶洪生批校的《江湖奇侠传》共７册，是采用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图书馆珍藏上海世界出局出版的绘画本重印，问世之后，不胫而走，平江不肖生之名，在其死后３０余年，又传播于海内外。

    向恺然（１８９０—１９５７），笔名“平江不肖生”，是根据老子的《道德经》上面所说：“天皆谓大，夫惟其大，故似不肖。”这并非自谦之词。不肖生笔名最早见早期著作《留东外史》，在该书序言中自说：“倘看此书的人，不以人废言，则不肖生就有３种愿望：一愿后来的人莫学书中的人，为书中人分过；二愿书中人莫再做书中事，为后来人作榜样；三愿后来的人，竟学了书中的人，书中人复作了书中事，就只愿再有不肖生者，宁牺牲个人道德著《留东外史》，以与恶德党宣战，诸君勉之。”《留东外史》影射清末民初中国留日学生中的一些真人真事的秽迹丑闻，曾风行一时，毁誉参半。然向恺然以“不肖生”为笔名，盖有心人别有怀抱也。决非如海外有些人误解为“平江不肖子弟”云尔。

向恺然祖籍平江县，但其本人是在１８９０年２月２６日出生在湘潭市油炸巷内向隆泰伞店（其先人在湘潭经营伞业）。２０世纪３０年代何键主湘时，向恺然任国术训练所秘书兼教育长，长期住在长沙学宫街希圣园。２０世纪５０年代，家居长沙南门外妙高峰南村，１９５７年１２月逝世于长沙东茅街省人民医院，终年６８岁，他的父亲虽曾在平江县长庚毛塅置过薄产，但后来迁到长沙县清泰都（今开慧乡）竹杉铺樊家神，置有田租２２０担和瓦房一栋。

    向恺然早年参加过中华革命党，后留学日本宏文学院。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时期，地方不宁，向恺然曾一度被乡人推任为清泰都保卫团团长（团副为李春琦，石牯牛人），跨高头骏马，来往于清泰都、福临铺之间。１９３８年长沙大火前，敌机时来骚扰，向恺然携眷下乡，住在长沙县竹杉铺樊家神（在麻分嘴附近）老家。在乡人士组织福临乡抗日自卫团，又推举向恺然任副团长，他找来一批国术训练所的学生，在乡下训练。据此，向恺然虽祖籍在平江，而其大半生生活居留在长沙地区。

有些文字记载说向恺然毕业于长沙楚怡工业学校；有些则说他肄业于湖南高等实业学堂，后因事被除名；更有人妄加注释“高等实业学堂为楚怡工业学校前身”。这些记载，是对过去历史缺乏常识所致。湖南高等实业学堂是１９０３年循绅民所请而创设，为湖南高等工科教育之始。校址初设在旧贡院（今省农业厅一带）后迁落星田时务学堂后期旧址，１９１４年改名高等工业专门学校，继又合商专、法专、工专３校，于１９２６年２月１日正式成为省立湖南大学。只能说高等实业学堂为湖大前身，而不是楚怡工业学校前身。长沙名宿曹耀材曾说过，高等实业学堂学生随禹之谟倡率公葬陈天华烈士一事，当时确有学生被除名，曹老即其中之一。陈天华归葬岳麓，是１９０５年的事情，当时向恺然已经有十几岁了，在实业学堂被除名，也有可能。但不能因为楚怡工业学校创办于１９０５年就混为一谈。

有关向恺然少年经历，他本人生前未有详细记载，亦无资料可查，其长子向为霖也无法佐证。向恺然当年与高等实业学堂的老前辈张平子、曹耀材、余才勋等人有过交往，他少年在高等实业学堂读过书，可能性较大。

海内外所撰有关向恺然生平事略中，提到向的挚友王润生，皆误为黄润生。王润生是长沙县东乡竹杉铺（今开慧乡与平江大山接壤之处），自幼攻武术，与东乡著名拳师何宣广（人称何三把式，许多人家曾聘请他传授拳术）以“八拳”并称。王与向一同留学日本，过往极密。１９３０年胡元琰主持湖大时，为锻炼学生体质，一度请王润生到湖大任武术教员。未久，胡去职，政府规定要办均属训练，武术亦停。王之八拳，亦名八段锦，只进不退，攻中有防，八招八式，打起来千变万化，异常勇猛。当时青年学生，不懂武术的重要，只爱打球，对武术不肯下功夫苦练，所以无人能传其术。王润生后来被聘为国术训练所顾问，抗战中不幸遭敌机轰炸牺牲。

２０世纪二三十年代，向恺然创作武侠小说《江湖奇侠传》、《侠义英雄传》等，曾广泛流传。台湾出版的《湖南文献》中，有李庚所写的《平江不肖生向恺然传》，其中说：“中共视其作品为毒草，禁止刊行。向乃于长沙妙高峰青山祠出家为僧，长斋礼佛，四十七年（１９５８年）以脑溢血逝世，终年六十有七。”这是道听途说。向恺然工蝇头小楷，曾手书《金刚经》全部于折扇上。向学佛并不迷信宗教，更无出家当和尚之事。可能作者将向恺然所住的青山祠（街道名）误为寺庙，因而以讹传讹，误以为向出家为僧。其实，向恺然在１９４９年，两次拒绝友人相邀去台湾，而坚决留在家乡，迎接解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参加了长沙市体育场成立的武术研究小组，担任组长，组织过一次抗美援朝武术义演，向本人还表演了“八拳”。１９５３年第一届全国民族体育运动会在天津举行，经省体委同意，向恺然主动推荐刘杞荣前往参加，在摔跤项目中，取得优异成绩。１９５６年，有一次在北京举行的民族体育观摩表演大会上，贺龙元帅特邀向恺然去当裁判委员，当时长沙同去的还有易再勤（擅长太极拳）。易再勤是长沙银宫电影院副经理，由蒋寿世介绍请向、易二人到东茅街市工商联，举办茶话会欢送。

三湘小侠彭菊秋

彭菊秋，湘潭花石人，生于１８９８年。他９岁时拜著名武术家欧阳月庵为师，１１岁拳技大进，两个成年人都敌不过他。一次，他去武汉奶牛场参观，场里有条奶牛突然发狂，乱蹦乱跳，无人降服得住。彭菊秋跑上前去，抓住牛角一扭，那发狂的奶牛便颓然倒地。

１９１０年４月，长沙市所有米店抬高米价，米商趁机囤积居奇，造成人为米荒。居民饥饿难熬，纷纷上街抗议。谁知道清政府不关心人民的死活，包庇米商，群情激愤，酿成一场抢米风潮。湖南巡警道台赖承裕平时作恶多端，素为民众痛恨。这次风潮爆发，他大肆弹压，除派巡警维持秩序外，还乘坐一顶四人大轿沿街督促巡警与清兵，企图用武力驱散抢米群众。这天，他的大轿刚刚上街，一群饥民即拦轿诉苦：“一百钱一升的米，这样贵，我们实在买不起呵！”

赖承裕把头伸出轿外，打着官腔说：“吃不起一百钱一升的米，为什么吃得起一百钱一碗的茶呢？”他那傲慢无礼、不察民情的态度激怒了群众，有人高喊：“把他拖出轿子来打！”这时，正巧彭菊秋路过，他虽只有１２岁，但最恨贪官污吏，见有人喊打，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赖承裕拖出轿来，举拳便打。赖被打得头青脸肿，顿成重伤。

１９２６年冬，彭菊秋已２８岁。他从湖北新堤走亲戚回来，搭乘日商客轮。船到洞庭湖时，忽听舱内有人惨叫救命。彭菊秋冲进舱内一看，４个日本浪人正围打一个中国工人。彭菊秋义愤填膺，走上前把日本浪人拦开，迅速把那中国工人背出，放在舱外休息，然后再进舱内，正义凛然地对日本人说：“你们不要在中国国土上耀武扬威！”日本人凶狠地说：“怎么样？”说着，一哄上前，对彭拳足交加。彭菊秋毫不畏惧，后退一步，用“猿猴挂印”的招式挡开对方的拳脚，又用“跳步双劈掌”的绝招，将４个日本人劈得东倒西歪，连声求饶。

彭菊秋年少艺高，惩恶扶危，人们都称他为三湘小侠。

武杰王大力押镖娶妻

辛亥（１９１１年）农历九月初一，随焦达峰、陈作新在长沙起义的革命志士中有一位武杰王大力，是焦、陈的得力助手。王大力的父亲王猛也是一位武艺高强的侠士。王猛老家浏阳，在城东麻衣庙开设镖局，专为商人保镖，很有威望。王猛１９岁时，当地来了一位１８岁的卖艺少女，武艺也很不错。王猛爱慕她的美貌和技艺，前往攀谈，才知她是已故长沙游击将军张大彪的女儿张云茜。因父母双亡流落异乡，以卖艺为生。于是英雄惜英雄，两人结为夫妻，从此镖局更添助手。王大力在父母的教导下，自幼练就一身本领，功夫十分了得。

    一天，一巨商求王猛押镖，王猛因病嘱王大力代劳。巨商看王大力太年轻，颇不信任，王大力举坪中１４５斤的石锁信手玩弄，抛上丢下，左丢右接，轻巧自如，巨商才放心让王大力押镖。不料行至常德地界，夜宿一店，店主人系一群强人，使用蒙汗药将王大力擒住关入密室，尽得其镖内财物。王大力药解醒来，才知落入贼手，身居囚室，既悔又愧。适见楼上有横梁，乃使劲挣脱绳索，跃上横梁，冲破屋顶，趁夜逃出。

    王大力走入一山村茅屋见一老太婆，诉说被劫之事，要求借宿避难。老太婆听说他是王猛的独生崽，颇存怜爱之心，不仅给以饭菜招待，并愿带他去找她的侄女帮忙夺回镖物。深更半夜，王大力随老太婆来到一深山石屋，会见了一个漂亮姑娘，在老太婆怂恿和王大力的恳求下，姑娘动了助人之心。她与老太婆耳语之后，经老太婆询问王大力，才知王大力尚未成婚，而且确系武林豪杰王猛和张云茜的独生子，遂有终身相托之意。王大力在老太婆的劝导下，为了挽回镖物，只得表示同意，但还须禀过父母，才能完亲。那少女于是与王大力再度行礼，然后带一哑丫头启程前往存镖黑店。此时王大力才问明女子叫李一萍，乃江湖侠士之遗孤，也从李一萍口中得知黑店乃湘西著名大盗绰号飞毛腿杨彪和玉蝴蝶刘英合伙开设，共有绿林强盗２０余人，专劫来往客商。

    据说杨彪本领高强，一脚能踢飞５００斤的石头。王大力、李一萍回到黑店，向店主讨要镖物。杨、刘未听李一萍把话讲完，杨就对李飞起一脚，李将身急闪，也飞起一脚回敬，不偏不倚正踢在飞毛腿的小腿上，飞毛腿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玉蝴蝶见状大怒，举起双刀向李杀来，几十名强盗也刀剑齐举，前来报复。这时哑巴丫头和王大力也拿出兵器一齐冲上去，终于把这班强盗击退，只剩下玉蝴蝶还紧紧杀来。李一萍不得不使出绝招，突地将双脚一蹬，朝空一跃，双腿就像把剪刀，对准玉蝴蝶头上剪去，只听得扑通一响，玉蝴蝶翻滚倒地，口吐鲜血，一命呜呼。李一萍吩咐未死的强盗退出镖物，让运货的伙计押走，再嘱咐强盗们从此改邪归正并为死者收尸，然后随王大力押镖，到了浏阳。

    王猛问过儿子中途娶妻之事，表示同意，条件是要儿媳将武功传给王大力。王大力后来结识从日本回来的焦达峰，密谋参加新军起义，并在焦达峰开办的“体育社”担任武术教官。辛亥革命成功后，焦达峰任湖南都督，委派王大力为警卫队长。王大力听从李一萍的主意，没有就职，就回到了浏阳。后来，他们夫妇在浏阳以开武馆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