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耆旧文存卷十市肆管瞥

2014-4-4 08:38| 发布者: admin| 查看: 7722| 评论: 0|原作者: 陈先枢 李渔村 编篡|来自: 长沙野史类钞



鲜活市场道门口

“道门口,交易最繁忙。野味时蔬排作队,山珍海味列成行。早市聚厨娘。”这是一首描绘道门口鲜活市场的《望江南》。

道门口原系清朝粮道衙门所在,后逐渐发展为鲜活菜肴的聚散地,在长沙市可说是家喻户晓,鼎鼎有名。每日天麻麻亮,长沙各大酒席馆的采购员,卤腊店的老板,豪门公馆的厨师,以及中产阶层家的厨娘,纷纷汇聚于此,采购佳肴美味,以满足不同对象的口腹之欲。

    每日半夜三更,道门口已是灯火辉煌。肩挑手提的时蔬野味,鲜鱼活虾,牛羊猪肉,飞禽走兽等等陆续上市,小贩们择地摆好货物,准备迎接顾客。街旁的几家海味店,也把水发的海参、鱿鱼、鱼肚等摆在大白搪瓷盆内,与摊贩竞相招揽顾客。在这里出售的商品,是典型的物以稀为贵,大路货很少有顾客问津。

那时若想办几桌高级筵席,不上道门口绝对凑不齐原料,来晚了还买不到称意的商品。例如想炒虾仁,就必须好几斤大河虾;想弄鸽蛋,没有30个不行。还有两斤以内的活鳜鱼,一斤以内的童子鸡,若不“捷足先得”,势必向隅而叹。因为酒席的菜单,是前一天由顾客点定的,若没有那样菜上桌,餐馆是无法交待的。

这个市场是以“鲜、稀、全”3字著称,任何鲜货,道门口若买不到,办不齐,跑别的市场也是枉然。道门口鲜活市场正是以这样的优势,吸引着成千上万的顾客,因而长盛不衰。

当然,这里的价格是随时浮动和看人说话的。下雪天一斤子芽嫩姜的售价,在平时可买20斤老姜;刚出世的芽蕹一斤价可抵半担老蕹菜。其他如韭黄、寒菌、冬筍、野鸭等,是看当日上市数量定价。若某个品种只独此一家,他报价就会使买主瞠目结舌,花出高一二倍价钱,购进自己需要的商品。想占便宜的主顾,一般是在下午或傍晚,菜贩想早点收摊返家之际,去捡“落脚货”,花钱不多,却可饱餐一顿。

 

消防队兼作张辉瓒的“殡仪馆”

消防队和殡仪馆的工作毫无共同之处;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的长沙,却以消防队兼作“殡仪馆”。

在第一次反“围剿”战争中,国民党第十八师师长张辉瓒被红军击毙。其头颅由红军装于木匣沿赣江漂流至吉安,时任江西省主席的鲁涤平以檀香木配制尸身,盛殓后运抵长沙。张辉瓒的公馆在戥子桥,是清代两江总督、安化陶澍的宅邸,原很宽大。但长沙人有一种迷信的说法,死人是绝对不能抬进屋内的,要暂借一个公家单位举行丧礼,然而,又有哪个单位愿意作“殡仪馆”呢?芽当年,消防队设在鱼塘街,地点适中,门前有一宽敞的训练场,屋内仅摆有两部消防车,除值班人外无其他办公人员。更主要的还在于,那时的消防队是个“无权无势”的单位,“上峰”要用它作“殡仪馆”,无力反对。至于发生火警怎么办?是不在官老爷们考虑范围之内的。

    张辉瓒的丧礼极其铺张,整个鱼塘街搭盖“明瓦”,挂满挽联。出殡之日,灵柩从消防队抬出,绕经戥子桥,再由灵官渡过江,葬于岳麓山,送葬队伍长达数里。

    自张辉瓒丧礼后,消防队兼作“殡仪馆”已成“常规”。每遇大官显宦家死了人,就将灵柩抬入消防队,举行丧礼。其间排场较大的,有鲁涤平(宁乡人,原湖南省政府主席,后调任江西)姨太太沙夫人的丧礼。因这位夫人是在丈夫死后“殉节”,这自然是骚人墨客歌颂的极好“题材”,丧礼上挽联之多,要重叠起来悬挂。

    “文夕大火”中,消防队被焚,这才结束了它兼作“殡仪馆”的历史。

 

坡子街义务消防队

    民国时期消防队叫慈善救火队,是五堂三仓办的。五堂是指慈善总公堂、积善小普堂、同心小普堂、同善堂、育婴堂。三仓是储备仓、皇仓和永丰仓。发起救火队这个组织的是劳子卫,又叫劳运保,这个人的下颚又宽又大,所以他有个绰号叫“地盖天”。地盖天在1919年成立慈善救火队。他倡议成立慈善救火队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与行伍出身的警察局消防队队长解九龄有矛盾,二是他是世家出身的大少爷,据说他的祖先曾经当过越南王,有点老本可吃,因而另起炉灶。当时的慈善救火队分3个队,一队在皇仓街,二队在三公祠,三队在天妃宫。

1926年,长沙成立了消防联合会,会址就在坡子街火宫殿。在消防联合会的领导下,成立了市民救火总队。劳子卫担任总队队长。这个总队设在乾元宫,下设30多个市民消防小队,3000多名消防队员。乾元宫,这是义务消防队的发源地,也是坡子街义务消防队的前身。它的分布大致是:天字号在南门外沙河街的陶公祠,地字号在大西门今五一路口,人字号在小西门,和字号在草潮门,星字号在南门社坛街口,安字号在福星门,文星团在学院街,正南团在南门正街,洗药庵在大古道巷,永仁团在司门口,端角福新在八角亭,多福寺在小东茅巷,二圣庙在中山路,濯镜清林在太平街,汤公庙在小吴门外。队员中以拖黄包车的车夫、伙夫为主,办事人员是由资本家雇请的。

每队的设施有:一台湘造大版式手摇机,消防水桶40担,圣帽60顶,火钩8支,一字镐4把,青蓝大布缝制的坎肩60件。坎肩前面印有“消防”2字,后面印有“义务队”3字,乾元宫的义务消防队队员还发有雨衣和套鞋。

虽然义务消防队由车夫、伙夫等一些穷苦的人组成,但组织非常严密,要进消防队还得经有权势的人介绍。

义务消防队的经费来源,是采取募捐的办法,大革命后是按房捐总额收2%的款,私房家出钱,如果是租房住的人家,按房捐总额东家和佃户各出一半。

收来的这些钱用在3个方面,以乾元宫为例,收的钱分成10份,6份办学,丽泽小学(即后来的火后街小学)就是用这6份金额办起来的。3份归队里所有,1份作祭祀之用。为了使消防队的经费能长久维持下去,他们用收来的钱在河西买了1000多担租,“马日事变”后,东茅街一个名叫许八太太的送了363担租给义务消防队。

    由于有经费开支,哪里发生火灾,哪里就有消防队员去救火。每次救火,凡队员出动到现场,每人得钱3角(当时可购3斤猪肉),挑1担水1分钱,由消防队发给。

    当时,在乾元宫办事的人有李仰贤、周鹤林、管秋石,西区区长陈前鸳兼消防督察长。劳少鄂是区消防队长兼乾元宫小队队长,每月得米2担。

 

西区三次惨遭大火

西区是长沙市商业中心,水上运输又是长沙市商品、粮食的集散地。众多的码头工人、搬运工以及挑河水、拖黄泥、拾破烂为生的贫民小户,大都聚居在湘江岸边,竹木搭棚为住宿者多,加上房屋鳞次栉比,街巷狭窄,“一家失火,四邻遭殃”。当时《东方杂志》、《大公报》、《通俗日报》等报刊所载民国时期的3次大火灾,就触目惊心。

第一次大火发生在民国七年(1918年)10月。1918年10月28日《大公报》报道:“昨日下午二时,大西门外浏阳码头失慎延烧200余户,南头烧至隔商埠第二署不远,北头烧至距中华汽船公司不远,西头烧至河畔,东头烧抵城墙。尽是大商,惟以土果、南货、粮食、油盐行业居多。财产损失总在数百万以外……火警系起自曾宏发秤杆铺。因铺中人等正在楼上吃午饭,楼下厨房未检点,以致火起延烧数百家……可谓省垣从来未有之奇灾。”10月29日该报继续报道:“……大西门外下墙湾第二段曾宏发秤店失慎一时,风仗火势,火借风威,延烧房屋不计间数,拆毁房屋亦无数可稽,半烧房屋七栋。全拆房屋:南面拆至蔡全亭铁铺止,北面拆至高胜旅馆止,下墙湾北面拆至李成衣店止,南面拆至陆稿荐止……被灾户数:一自碧湾12号起至83号止,一自铁铺巷1号起至32号止,一自流水沟1号起至38号止,一自大西门下墙湾第二段12号起至73号止,共烧去正户198家,附户120家……被灾人口1312人。”10月30日《大公报》又报道:“……灾民流离失所,露宿风餐……当此兵灾、水灾、瘟灾之际,又加一火灾……殊堪悯恻……”一场大火,致使上千人口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在社会上引起极大震动,当时社会各界人士募捐赈济。

第二次大火,发生在民国十二年(1923年)10月。此次火灾,更为悲惨。据当时全国性刊物《东方杂志》时事日志10月21日中国之部载:“长沙西门大火,焚毁千余家。”1923年10月22日《大公报》报道:“今晨两点半钟时,小西门永州码头忽发生火警,火势极大,延烧一时许,尚未扑灭……”该报1O月23日—24日陆续报道:“起火原因系住小码头32号彭海畴挑卖饺饵,夜深回家,余火未熄,以致延烧茅棚,迨火光大作,商埠警察署西湖桥岗警张翼始瞥见,即回署报告,该署一面督同全署职员巡官长警前往弹压救护,一面报告消防队、慈善救火队及各水龙公所共同施救。各公所水龙,值此时局紧张,莫明真相,雨夜戒严,又无口号,以故多不敢前来[按:1923年8月至11月,谭延闿由粤入湘举兵讨赵(恒惕),谭赵战争爆发,军阀内部混战,双方部队夹湘江两岸对峙40余日,江面、城内戒严]。迨由英商太古公司打电话说明起火原因,始先后赴救……惟因相连房屋多系木质构成……加以秋晴甚久,木质枯燥,西北风大起,美大煤油公司内堆有洋油(注:当时煤油称洋油)600余箱,亦被引燃,火势愈烈,不可向迩。由小码头1号起烧至42号止,小西门上河街1号起(货房尚未烧)至17号止,小正码头1号起至22号止,又永州码头1号起至3号止,共正户183户,附户155户。……自小西门上墙湾8号起至36号止,共53户。永远街6号起至18号止,兴隆巷26号起至18号止(注:原文如此),共24户……计正户47户,附户55户,共计102户。”总计440家。“此次损失当在百万元以上”,“英、日等国商店有10余家,俱已保有火险,故此次保险公司损失为十余万”。又“如湖南电灯公司被毁损大变压器2具,长大电杆20余根,大电线10余卷,闻约一万余元……变压器、电线均须购自外洋,电杆必须苗木,现江面戒严,交通阻塞,若须即时采办来湘,殊为不可能之事……”而贫民百姓“被灾之财产,荡然无存”。

    此次火灾,不仅震惊社会各界,连省长、长沙县知事也解囊相救,赵恒惕口头许诺“因被灾多系小户贫民,故特捐鹤俸(注:旧称官吏的俸禄)三千元。”实际捐款两千元,长沙县知事“捐款一百元,米二十石。”共收官民绅商慈善团体“捐款洋8034.6元,铜元210串文,又米65石6斗,谷40石。”然而这些捐款只是“权为煮饭,以济一时”而已。

    第三次火灾发生在民国十三年(1924年)12月。第二次大火之后,搭棚禁而不止,过了一年零两个月,小西门又发生大火警。1924年12月29—31日《大公报》连续作了报道:“昨28号午前11时,小西门墙湾发生大火警。起火之原因,小西门上西墙湾75号张(30日报道为赵姓)德记专以煎卖猪油为业……每日熬煎,无时稍停,加以该屋均系木板而又窄小……偶然疏忽,将屋板烧燃,扑灭不及,致兆(肇)焚如,不可收拾……近月来天气枯燥,再加以左右邻屋,皆系木板茅棚,自火出头,助以风势,四处蔓延……烧去上西墙湾68号至77号,永远街5号至23号,小西门正码头从3号起至28号,半湘街从233号起至269号,水道巷从1号至18号(全巷),总共正户107户。惟各街户内,有住三家或四家者,至少都有两家,约计在二百家以上,财产之损失达五六十万。”

此次大火,“只见砖瓦横陈,焦木乱置……其中最惨者,莫若河畔之灾民,架木为棚,安插老幼,共有六七处之多,令人目不忍睹。”“前晚(28日)大风,温度蹙减,栖居在河畔棚内之男妇大小,莫不缩首蹙眉,令人兴叹,水符庙内戏台楼上之灾民及遐龄庵之灾民,虽栖息有所,然年近(注:起火日系农历十二月初三)威逼,莫不悲痛万状。”

 

“无齿之徒”劳远葆

“无齿之徒”是劳远葆的绰号。

劳远葆,字子卫,号燕客,善化县人,为晚清名臣云贵总督劳崇光之孙。他自幼聪颖好学,工诗善画,尤擅花卉,私淑南田(清初恽寿平),但不轻易为人作画,故知之者少。劳生性豪放,广交游,因受维新思想影响,弃举业而游北京,初入京师大学堂,因嗜京剧,常缺课,从名票红豆馆主游,继从京剧名伶德珺如习小生,尝自称,为求师学得《群英会》中周瑜之“三笑”,不惜耗银300两之多。后改习警政。辛亥前夕返湘,受巡警道委派筹办消防队。民国以来,一直担任长沙市消防队队长。旋因军阀混战,脱离警界,与长沙绅商慈善界人士,联合创建民办义勇救火队及消防联合会,发动市民分区分街自办消防救火工具。劳自任全市义勇救火队总队长,下设3个常备队,劳即常住三公祠(今市一医院所在)二分队,以队为家,遇有火警,劳必亲临现场,指挥救火,市民财产得以保全者,不可胜数。某次不慎,他跌伤左腿,此后改骑小毛驴,仍不稍懈。1930年7月,红军攻占长沙,多处失火,劳督率救火队,奋勇拚救,不遗余力,深得彭德怀将军之嘉许。由政治部袁国平主任接见,颁发红袖章,命劳继续负责,办好人民消防事业。

劳子卫生平除视消防救火为终身事业外,爱好戏剧如命,曾与湘乡曾骧荪(曾国荃之曾孙)、刘铏(新化退伍军官)等人,组织京剧扶风票社于中山东路曾宅。劳自以“燕客”为艺名,载誉湘城。他积极提倡戏剧改革,经常撰文,刊于长沙大小各报。当湘剧艺人创办“福禄坤班”之初,劳极力扶植,在小瀛洲普天春初场演出时,劳亲临指导,为改革湘剧唱腔作过努力。

劳子卫自50岁以后,满口牙齿脱落,饮食说话,形同老妪,人戏以“劳二婆婆”呼之,劳亦自命为“无齿之徒”,常以烤红薯当粮食果腹,人笑他“三吹三打吃等饭”。

1933年秋,劳远葆因病卒于三公祠救火队,各界人士无不叹惜,为之举行追悼会并公祭3天。出丧之日,市民感劳救火保产之功德,大街小巷,主动鸣放鞭炮,络绎不绝,特别是戏剧界新闻界人士,自制白花悬挂胸前,争来送殡。自三公里至南门口,连绵数里,途为之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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