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旧文存卷五文坛说趣

谭延闿擅长无情对

    谭延闿，字组庵，号无畏，长沙府茶陵人。他是前清翰林，在国民政府曾任行政院长、国府主席等要职。他在湖南任过几届督军和省长，驻节长沙甚久，轶事流传也较多。１９３０年９月２２日，他因患脑溢血死于南京。

    关于他的功过，自有历史评价。但有３件事留给长沙人颇深的印象：一是他写得一笔苍劲有力的颜真卿书法，至今书苑留名；二是讲究吃喝，他定的菜谱如“组庵鱼翅”、“组庵豆腐”等，在湘菜中具有特色，现尚作为传统名菜；三是会对无情对，巧思独运，妙趣横生，出口成章，令人叫绝。

    无情对又名羊角对，是晚清士大夫中兴起的一种文字游戏。它的特征是要求字面对仗愈工整愈好，两边对的内容隔得越远越好。还规定即兴属对，不能冥思苦索拖时间。

    谭在督军任内，有次在长沙玉楼东酒家大宴宾客，觥筹交错，酒菜罗列。席间一幕僚在斟酒之际，指着手中的酒瓶说：“这是一瓶法国名酒‘三星白兰地’，望诸公属对。”席间沉默了几分钟，无人开口。谭忽然站起来说：“我想了一句‘四月黄梅天’，未知妥否？”诸人一琢磨，无不点头叹服。接着又上了一碗“鸡丝汤”，有人提议再续对，谭信手指着旁边另一瓶酒说：“还是以酒对，‘虎骨酒’。”大家拍手叫绝。

    有位清朝遗老去谒见谭，谈到长沙著名面馆“甘长顺”，新上市一种面码子叫“鸡丝火”，就是鸡丝配火腿丝，味道鲜美异常。谭听后笑着说：“若要凑无情对，可对‘鸦片烟’。”来客听后说：“对得真是‘天衣无缝’。”

谭有次与幕僚于重九日去岳麓山登高，一幕僚说：“昨日同人雅集，有人出一上联，系水浒人名‘白日鼠白胜’，无人对上。”谭听后说：“有一现成湖南名人可对，‘黄胖蛇黄兴’。”因黄兴先生当时流传的绰号叫黄胖蛇。

谭还有“欲慰苍生须作雨”（古诗）对“相思黄疸急惊风”（三病名）及“好马不吃回头草”（俗谚）对“宫莺衔出上林花”（古诗）等联，均能出奇制胜，脍炙人口。

鹿皮讲学  熊掌摇铃

（一）

妖孛横侵向日阴，老蟾跳出照深林。

汉家玉玺无完璧，唐代金轮有嗣音。

虎鼠又成今日变，龙蛇方识古人心。

黄尘碧海须臾事，多恐神州付陆沉。

（二）

神虬失水厄池中，猛虎毛虱困毒虫。

党锢人才尊狱吏，皇舆成败问天公。

他时白马多冤鬼，异代元鼋兆女戎。

野老何心听时事，祗愁雷响耳难聋。

    以上是皮锡瑞先生１８９８年闻戊戌政变时所作的２首《感秋》七律。他对帝党变法维新的失败，流露出惋惜之情，对维新诸君子的罹难，给予了同情。他对后党的干乱帝政，倒行逆施，表示了谴责和愤懑，对国家前景忧心如焚。《感秋》诗作，可谓寓意良深，而皮先生为戊戌变法之同情和支持者，亦昭昭若揭。

    皮锡瑞，字鹿门，一字麓云，湖南善化（今长沙）人，是晚清负有盛名的经学家，为学“所贵在微言大义”。主经世致用，于康梁改制说，极为赞同。光绪二十三年（１８９７年），陈宝箴任湖南巡抚，黄遵宪任按察使，徐仁铸任学使，共主湘政，一时之间，维新巨子如谭嗣同、唐才常、熊希龄、梁启超等都来聚长沙，与陈宝箴讨论推行新政。而时务学堂、湘报馆、南学会等机构，纷纷开设，湖南成为推行新政的中心。南学会是联络全省官绅士民的文化组织形式，以讲中西实用之学，开浚民智为宗旨，并欲推而及于南方诸省。学会会址设长沙又一村，为巡抚射圃，规模宏大，足以广纳听众，实一适宜讲所。

光绪二十四年（１８９８年），陈宝箴、陈三立父子延聘皮锡瑞先生居省，任以南学会学长职，主讲学术。按会章规定，每７日开讲一次，皮先生共讲１２次。首次开讲是二月初一，他首先论学会宗旨，阐明读书穷理，为学应求有体有用，一时官绅士民前来听讲者达３００余人。皮先生年近七旬，精神镬铄，讲学时，语音宏亮，滔滔不绝，听者忘倦，为之神往。在１２次讲学中，吸引听众甚多。适时官翰林院庶吉士凤凰人熊希龄，因赞成新政，亦返湘助陈宝箴，而于南学会之工作，致力尤多。每当皮先生主讲学术时，熊氏必亲为摇铃，以延听众，故时人遂戏成一联云：“鹿皮讲学，熊掌摇铃。”鹿皮者，谓皮鹿门也，以皮先生之字去其“门”而倒用之成“鹿皮”。是为鹿兽之毛皮也。熊掌者，谓熊希龄字秉三也。秉字有掌义，去其“三”字则成熊兽之掌，而为席上珍肴。以皮、熊二人姓名成对，语含双关，虽为趣味戏作，亦足显皮、熊二氏对湖南之推行新政所具之热忱。

周神童远鹏

    周远鹏，字咏询，长沙人。据黄黄山先生云：曩在长沙府中学堂作教师，学生数十人，其中以周远鹏最为出色。远鹏家极贫苦，其父在长沙南门外开一鸦片馆。一日，黄山之兄睡庵与其族叔叔存和刘树订先生同至周家吸烟，恰好远鹏自外归来，诸人素闻其聪慧，树订因出一对，云：“盒烟难过三人瘾”，远鹏即应声而对，曰：“杯酒能消万古愁。”三人皆大惊，因问其现读何书，曰，读《周易》。叔存复出一对云：“周神童读周易。”远鹏未加思考，即复对“左丘明作左传”。此事，颇为当时长沙人所传诵。其时远鹏年纪，还不过十三四岁。

    远鹏既长，极为时贤所推重，其为人条理精密，外和内刚。咸以大器许之，而不虞其享年不永，未及中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