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旧文存卷五文坛说趣

叶德辉藏书故事

    书摊上看见一本《双楳景阉丛书》，这是叶德辉骇俗取名的一种手法。这书早已闻名，现在给专门搅翻印的书贾发现了，把它影印发行。叶德辉若还活着，一定又是一场臭骂。

    书虽标名为《双楳景阉丛书》，但另行却标着《郋园丛书第二种》。叶自题所居苏家巷的房子为“郋园”，晚年自署“郋园先生”。他所印的丛书不止一种，但似以这《双楳景阉丛书》最为世人所知的了。其他还有《郋园读书志》一种，是他藏书的编目。他本是个藏书专家，除读书志之外，尚有《观古堂书目》。从这两本书中，可以看出他度藏之富，鉴裁之精。他的真才实学还是在他广泛的鉴藏图书上，至于《双楳景闇丛书》，不过是他一时好奇，用以玩世的。

    叶收藏图书，有为人所共知的癖好，便是欢喜在每册的底页里，夹着一两张有伤大雅的“妖精打架”的画儿。据陈子展谈：那种画片，绘笔之粗俗与设色之浊恶，完全是长江轮上兜售的那种货色，拙劣不堪。问他何以把这粗俗的画片夹在名贵书籍里，叶曾亲自告诉他，是为防火。叶说话时显得很严肃：“这个东西，可以防火的。我别无财产，绛云楼的火实在太惨了，钱牧斋一生收藏，毁于一炬，我不愿做钱牧斋第二，所以把这个来魇制火神。”

    陈子展是受过新式教育的，根本不相信有所谓火神，便带着疑问的神态问他道：“先生的《书林清话》大部分谈藏书，为何却没有这一法？”叶哈哈大笑道；“这当然是我的秘诀，不轻易告诉人的！”

    陈子展知道他又在卖弄，因而说：“先生总是爱讲笑话。”叶说：“你原来不知，火神原是个小姐，服侍她的丫鬟有３６位之多。她平时穿淡黄色，发威时便穿红色。她是玉皇的灶下婢，所以俞正燮的《癸巳存稿》中，是把火神与灶神说在一起。你想，以一个小姐，被派在灶下做事，怎不使她燥急易怒？但小姐总归是小姐，虽然有威力发脾气，看到这玩意儿，也不禁害起羞来，避了开去……这个方法由来已久，不是我叶德辉始作俑的。”居然说得头头是道。

    他生平的论述，对于那些不足观的古籍，往往以“古人著作所在，应有神物护持”来“乐道人之美”，所以他在古人方面是个和善的人物，对现存的人们，他便是桀骜的讨厌人物了。

叶德辉赠诗赛金花

叶德辉是有名的版本学家，藏书多宋元珍本。同时，他又是清末、民初湖南守旧派的领袖人物。他家住长沙坡子街，常常是守旧人物聚会的场所。他以道学自居，又风流自赏。曾向名妓赛金花赠诗。

赛金花年轻时和洪钧结合。几经周折，最后和魏灵斯结婚。魏灵斯和叶德辉是老朋友。魏灵斯是江西人，当过国会议员。１９１４年，他驻上海，认识赛金花。这时赛金花已５０多岁了，但他们认识之后，“两情眷念，不可分离”，终于在１９１８年结婚于上海新旅社。１９２１年魏灵斯去世，魏死后，赛金花迁居北京天桥，室外贴上“魏寓”，以示对魏的晚年厚意深情。叶德辉到北方游历时，路过北京，访问了赛金花，并题赠七绝４首：

无端笔墨化云烟，幻出金银色相天。此是瑶台真种子，缟衣月下斗婵娟。

    前身应是此花王，罗绮添薰海外香。清浅蓬莱三见后，不知人世已沧桑。

    菩萨化身金锁骨，太真新浴玉梳头。飘茵堕溷寻常事，千古佳人一莫愁。

    传闻魏紫胜姚黄，名士倾城叶叶当。欲替文箫修艳史，玉篇书付十三娘。

    叶诗对赛金花的艳史，作了概括性的描写。从她当状元夫人，伴洪钧出使英伦，到最后飘泊风尘，丝丝入扣，不愧作手。但对流传最广与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一段艳闻，却只字未提。

狼烟不辍弦歌意

１９３７年抗日战争起，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及天津南开大学，相继南迁，在长沙（韭菜园湖南圣经学校内，即今省政府老院一带）组成临时大学（简称“临大”），临大文学院则设在南岳山上，至１１月１９日开学时，文学院已有朱自清、闻一多、冯友兰、叶公超、罗皑岚等名教授１９名。名山古刹，啸傲烟霞，他们在授课之暇，吟咏不辍，留下了一些诗篇。历史教授容肇祖曾戏就各人名字，赋七绝３首：

一

冯（古通凭）阑雅趣近如何（冯友兰）？

闻一由来未见多（闻一多）。

性缓佩弦犹可急（朱自清字佩弦），

愿公超上莫蹉跎（叶公超）。

二

鼎沈（读沉）洛水是耶非（沈有鼎）？

秉璧犹能完璧归（郑秉璧）。

养士三千江上浦（浦江清），

无忌何时破赵围（柳无忌）。

三

从容先着祖生鞭（容肇祖），

未达元（古通原）希扫虏烟（吴达元）。

晓梦醒来身在楚（孙晓梦），

皑岚依旧听鸣泉（罗皑岚）。

接着，原文学院院长、时任哲学教育心理系主任冯友兰又续成二绝：

一

久旱苍生望岳霖（金岳霖），

谁能济生与寿民（刘寿民）。

汉家重见王业治（杨业治），

堂前燕子亦卜荪（英籍教授燕卜荪）。

二

卜得先甲与先庚（周先庚），

大家有喜报俊升（吴俊升，时任文学院长）。

功在朝廷光史册（罗廷光），

停云千古留大名（停云楼，教授宿舍名）。

这样，就写全了１９位教授和所居宿舍的名字，一时传为佳话。也有人评说，就吐属而言，冯诗远逊容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