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治光绪年间长沙商业的发展与转口贸易的兴盛 陈先枢 清同治初年,太平军事息,长江航路逐渐恢复正常,大批外省客商进入长沙,从事贩运贸易,带动了许多新兴行业的产生,城内商业店铺激增。有经营高档商品的金银首饰店、绸缎店;经营风味食品的饮食店、南货店,金融市场、服务行业也相继兴起。商业店铺逐渐由集中于城西河边,向城内零星扩散。如苏州帮、南京帮在大西门正街开设协泰祥、聚锦祥绸缎店,开长沙绸布业之先;江西人在坡子街开设余太华银楼,开长沙金银首饰业之端。这一时期,外地人在长沙著名店铺还有:安徽人经营的詹彦文墨店,福建人经营的赖德隆烟丝店,江苏人经营的马明德堂酱肘店等。 湖南本地人开设的店铺也开始产生许多驰名字号。如长沙河西人胡自成开设于下太平街的“利生”盐号,以销售食盐、茶油为主,兼营棉花、棉纱、桐油等,着重零售,辅以批发,因经营有道,货真价实,日售银千余两。宝庆(今邵阳市)人杨长贤兄弟在太平街开设“杨隆泰"钉子铺,经营各种手工锻造铁钉、木屐钉、雨鞋钉等。还为湘军生产营造船只所需的大量铁钉,生意兴隆,获利颇丰。随后杨氏家族、同乡纷纷来长开铁铸品店铺,至清末已增至9家,多为父子、兄弟独资经营,世代相传。又如同治初年一刘姓手工业者在东牌楼开设“六合庵”蚊烟铺,其所产蚊香枝条均匀牢实,驱蚊力强,接火容易,气味芬芳,深受顾主欢迎,销路日广。刘乃收徒传艺陆续发展到20余人,年产蚊烟50万支,以致后来长沙城内“真六合庵”、“老六合庵”层出不穷,仿名者日盛。 到光绪年间,长沙商品市场更趋繁荣,绸布店、苏广杂货店、玉器店、木器店、美容店、风味食品店、茶馆、酒楼、南货店和比较高档的旅馆、浴池、照相馆等与日俱增。此时的 商品流通没有区域限制,百货商品除麻线、纱带、罗布巾等手工业品外,大多数从江苏、上海、广州、北京等地进货,如苏州的绣品、花边、草席、绉纱包头、妇女装饰品;上海的镜箱、文具盒、首饰盒;扬州的座钟、胭脂、香粉;杭州的扇子、丝绸;广东的牙刷、筷子、算盘、玉器、镜子;北京的绒花、山东的料器、南京的缎带等,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但前店后坊式的铺号在长沙仍占一定的比重。如1880年(光绪六年)曾德友在里仁坡开设的锁店,以铸制铜锁闻名省城,生意颇为兴隆。今解放西路登隆街口至柑子园当时称“青石桥”。同光年间,青石桥街已成为省城商业繁华之区,街上名店鳞次栉比,名产驰誉遐迩。爵禄斋的帽子、马恒记的鞋子、裕源绸缎庄的绸子、徐元吉斋的元宵它子、徐长兴的鸭子、德馨斋的金钩鲜肉饼子、陈家铺子的益阳簟子、钱清汉楼“双妹子”牌香粉,以及和善记的老板王胖子、饶道生屠坊砍肉的饶妹子等l0个带“子”的产品或经营者被誉为“桥上十子”,为人津津乐道。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光绪年间长沙省城的蔬菜市场就初具规模。那时的长沙城郊多为菜地,蔬菜四季常青,农民自产自销。善化“城厢内外”菜园,“铺管都管五里之处,约有百十余家”。为了抑制欺行霸市的行为,1897年(光绪二十三年)订立有“菜园条规”。长沙城内菜市渐兴,据清末《湖南商事习惯报告书》载,“行路小卖”中常见“挑菜”小贩,以“圃家四时所种蔬笋之属,瓜芋之类隔夜采拾,黎明入市”。同时,长沙的屠宰业和猪行、蛋行、鱼行也相继出现。光绪年间长沙的屠宰户就有了“公庙”组织,名曰“三圣殿”,奉张飞为祖师,公推大户任总管、值年,管理会务及公产。长沙屠宰业订有“屠业条规”10条。条规规定,每4个路摊分销一头猪需隔店铺码头上七下八家,不准停留摆设、撞门喊卖,肉价只准低于行市4文。可见,当时长沙城内猪肉供大于求,自给有余。因而出现了从事说合买卖的猪行,到清末长沙已形成较大的牲猪集散市场,外运牲猪主销汉口。 这时长沙城的牙行大多集中于今五一大道西端、湘江大道旁的下河街。牙行是中国旧时从事贸易中介,为买卖双方说合交易、并收取佣金的商行。具体说来,长沙牙行以说合买卖为主,兼营代储代购代销业务。因湘江水运之便,长沙牙行多分布在沿河一带。下河街及附近的牙行以土果行、杂货行和玉兰片行为主。1875年(光绪元年),“保太和”、“惠然”开业,是长沙较早领有牙帖的土果行。次年又添“公和”、“镇昌”、“恒泰”等土果行。土果行经营本地及外地的土果土产,如梨、桃、板栗、荸荠、生姜、蒜予等。杂货行由土果行衍生而来,有“同康”、“恒大”等10余家,经营范围扩大到木耳、香菇、食糖、面粉、湘莲等,川、粤、闽、赣、苏、浙等地的土特产均在经营之列。玉兰片行实营玉兰片、苎麻、毛茶、土纸四大类商品,有“福生祥”、“源昌祥”、“春和祥”等,号称“三祥”。 牙行客户广泛,只要客商将货运来,在“任客投行”的规定下,牙商取得客户认可,即可代为推销,从中抽取佣金。有的牙行间或也自行采购,以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牟取厚利,因而兼有“号”的性质。牙行里的经纪人熟客路,通官府,神通广大。据记载,名经纪年薪可高达3000银元,并需隔年预聘。当时买卖双方对经纪人都很信赖,买方只认经纪,不认卖方。至清末,绵延数里的下河街一时成为湖南全省南杂土果货的重要集散地,而牙商则是这条商业街上最活跃的分子。 清末也是长沙城商贸零售业的大扩展时期, 市内商业中心区开始形成,从太平街、药王街到八角亭、司门口、红牌楼(今育婴街至苏家巷一段)、南正街(今黄兴南路)、坡子街、臬后街连成一体,热闹非凡。各行各业打破了新设店必须间隔“上七下八家”的陈规陋习,同行业中较大商户鳞次栉比的现象较为普遍,同业常集中在一条街上,形成了数十条商业街市。这既为招徕顾客,也有利于同行业的合作竞争。如粮行米厂集中在草潮门一带,油盐花纱号多设大西门,鞭炮土布庄分布在太平街,绸布店盘踞在八角亭,书局集中在南阳街,土果行主要设在下河街一带,衣庄以走马楼最为有名,皮货店多设在白马巷,油鞋店集中在化龙池,雨伞店以老照壁较集中,木器荟萃于皇仓街,铜器店聚集于铜铺街,荒货集散藩城堤等。这些都是闻名全省的专业街,外地顾客都慕名来访,专往这些商业街采购或谈生意。 同光年间长沙商业的发展还表现在转口贸易的兴盛上。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对外通商口岸迅速增加到了34个城市,几乎遍布沿海、沿边各省,并深入到了邻近长沙的城市,如汉口、九江等。外国商品通过这些口岸向长沙及湖南纵深腹地辐射和渗透,传统的湘潭至广州转口的商路逐渐衰落。湘潭的商贸大不如前。不仅湘潭如此,就连靠近广州的湘南重镇郴州,这种衰落趋势也十分明显。据l906年《郴州乡土志·贸易》记载,“道(光)咸(丰)之世,海舶未通,南货运北.北货运南.悉由此过。故沿河一带.大店、栈房数十家。客货至,为拨夫,为雇骡,为船只,络绎不绝。诚南楚一大要冲也。”“今昔比较,十一悬殊,河街店栈,落落晨星,仅存数家.且有不能持久之势。”究其所以,盖因商路北移之故,湖南中外贸易的转口之地主要转移到了上海和汉口。特别是汉口.由于紧靠湖南,水路交通便捷,转口输入湖南的外国商品最多。而长沙又比湘潭更靠近汉口,清初就成为全国著名的米市,湘江航运发达,牙人活动不逊于湘潭,加之自康熙年间起两湖分藩,长沙即成为湖南省会。湖南省的转口贸易中心自然转移到了“省城”。外国进口的棉纱、棉布等商品自汉口经民船运载来长,再销往各地。湖南的大米、茶叶、鞭炮等则从长沙源源不断运往汉口.转口出洋。一时间湘江河道、洞庭湖面,商船往来如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1858年(咸丰八年)汉口开埠后,外国的棉布、棉纱、颜料、煤油、食糖及煤、铁等商品大量涌入长沙,对长沙原有的城市手工业和农村家庭手工业起着破坏作用,同时又迫使长沙手工业引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洋纱、洋布输入长沙后,长沙土布产量顿减,原已较发达的家庭棉纺织业迅速瓦解。因为洋纱质地纤细、柔软、损耗少、织布多;进口棉布幅门较阔,品质亦细,亦为原有大布所不及。长沙农村原已开采的煤、铁矿也“日见其衰”,盖因“自与洋人互市.洋煤、洋铁阑入内地,洋铁、洋煤之销路占进一步.则湘铁、湘煤之销路退缩一步。以致湖南之煤、铁不能销出境外,其利为洋人所占”。(张之洞:《劝开湖南煤矿示》) 外国人在向湖南内地大量输出商品的同时.又需要采购他们所需要的大量原材料和农副土特产品,这就从客观上促进了长沙的农副土特产品加工业及转口贸易的兴盛。而长沙是湖 南最主要的转口城市,长沙转口贸易的商品尤以茶叶、大米、鞭炮、棉花为盛。 茶叶: 由于国际市场对红茶的需求量很大,长沙府安化等地茶农都改制红茶;浏阳的多麻农也改种茶叶,“茶船入汉口,收茶不计值,湘茶转运近捷,茶者彻底巨富.于是皆舍麻言茶利”。(谭嗣同:《浏阳麻利述》)当时湖南航路两岸有许多收购茶叶的口岸,正如刘家传《辰溪县志》卷二十一所云,“洋商在各口岸收买红茶,湖南北所产之茶,多由楚境水路就近装赴各岸分销。”长沙就是当时红茶的最主要的集中分销地。由于受左宗棠等人整顿茶务一系列措施的影响,这时湖南的茶叶流通体制有了重大的变化。在此以前,清政府对茶叶一直实行专卖制度,湘茶贸易为秦、晋官商所垄断,商民贩运受到限制。1874年(同治十三年),左宗棠在镇压陕甘回民暴动后,着手整顿西北茶务,他奏定章程变原有的“官引”为“票法”,广招商贩,无论何省商人均可来湘领票运销,使阻滞的茶叶流通渠道变得畅通。原来的茶商分为“东柜”(陕西、山西)和“西柜”(陕甘宁回商),左宗棠则添设“南柜”,起用长沙早期民族资本家朱昌琳为“南柜”总商,专门经营湘茶的贩运。湘茶变官营为私营,起到了既增加地方财政收入,又促进湘茶发展的双重效用。当时长沙湘茶转口的线路基本上有3条。一是从汉口转运,打开销往东南的通道,实行与浙盐互贸,以便从苏浙沿海出口。至光绪年间湘茶运汉口外销年达90万箱(每箱约30公斤),银l000多万两。二是由位于俄中边境(今俄蒙边境)的恰克图销于俄国;三是由香港销英美。湘茶销俄与销英美的比例开始是70:30,嗣后香港商路开通,转为为60:40,但销俄比例仍是最大的。 大米: 随着粮食特别是谷米商品化的发展,湖南境内逐步形成了批繁盛的谷米集散市场,俗称米市。早期的湖南米市,主要有三:一为长沙府湘潭县的易俗河。位于涓水与湘江会合处,为湘中、湘南谷米最大的集散地。据张人价《湖南之谷米》云“往年易俗河最负盛名,当时销路,远如沪、粤,近如武汉,仓库栉比,米袋塞途,米业之盛,一时无比。” 二为长沙县的靖港(今属望城县),位于沩水与湘江会合处。主要聚集宁乡及西湖之谷米,运销汉口、上海等地。最盛时年运销谷米达三四十万石。因米质加工优良,靖港米旧时在沪、汉颇负盛名。长沙及铁罐嘴米市发达后,靖港米业的地位相对低落。三为汉寿的沧港。原当沧水、浪水、沅水会合处,为滨湖谷米集散市场。后因河流改道,运输受阻,米业顿形衰落,不复被人注意。到光绪后期,湖南米市除易俗河、靖港仍保留一定的运销量外,主要转移到了长沙、湘潭、渌口、安乡、沅江等地。当时这些地方均属长沙府。其中特别是长沙,一跃为中国四大米市之一。常年运销谷米约50万石上下,最多时可达百万石。 鞭炮: 长沙的鞭炮制造业,始于唐代,主要产地为长沙府的浏阳、醴陵等地。至清嘉庆年间),浏汨爆竹业已相当发达,成为农村主要副业之一,号称“十家九炮”。同治年间形成了较大规模的行业,爆竹作坊和炮庄纷纷设立,产销两旺。除本省销售外,南自广东,北至鲁、晋,各帮客商多有来浏阳贩运者。随着生产的发展,浏阳爆竹作坊和炮庄逐步集中于城镇,主要是县城和金刚头、大瑶埠、文家市、杨家湾等地,制作益精,产量益增。光绪后, 湖南商人将浏阳爆竹试销于上海、南洋,甚受欢迎。汉口、新堤商人见有利可图,竞将浏阳爆竹向外洋推销,于是开创了湖南鞭炮外贸出口之先河,促进了浏阳爆竹业的空前发展与繁荣。1885年(光绪十一年),浏阳县城培德厚炮庄首先在广州设庄,进入洋庄贸易,称广庄;继后百绥永丰、谦达和、瑞华等炮庄在汉口设庄,称汉庄,专营鞭炮出口。至清末,浏阳从事鞭炮生产的达30万人,年装箱运出鞭炮14万箱(每箱30万响),约为湘西、湘南所产鞭炮的总和。大约也在19世纪60年代以后,邻近浏阳的醴陵、平江等县,鞭炮业也发展很快,醴陵并迅速成为省内仅次于浏阳的另一个鞭炮生产基地。该县东乡从事鞭炮业的约在万户以上,总人数达六七万人。但醴陵鞭炮,历来由庄客贩往浏阳进行封装成箱,贴上“浏阳鞭炮”商标,再转售外埠。因此,市场上只有浏阳鞭炮,而不知有醴陵鞭炮。至清末,浏阳、醴陵两县年销出“浏阳鞭炮”合计在20万箱左右,其中省内约销1万箱,90%以上销往省外以至国外,包括西北、东南沿海各埠,南洋和远东各国。 棉花: 在洋布涌入的刺激下,国内机器棉纺织业也逐步兴起。在这种情况下,湖南的棉花生产在光绪以后有较大的发展,棉花商品化程度有着前所未有的提高。据刘泱泱《近代湖南社会变迁》记载, 湖南在清季初年,仅津市附近及宝庆桃花坪诸地产棉。前者产于湖地,名曰湖花;后者种植山地,名曰山花。二者仅足当地人民衣食之资,鲜有运销市场者。全省所需,仍取给于 鄂属公安、孝感、黄石港等地。每年棉花上市,本省商人前往 贩运,以应商场一时之需要,但交易数量不大。 迨至光绪中叶,通州花商运花来湘,数量较大,品质亦佳,长沙、常德以交通便利之关系,遂为全省棉花集散之中 心。自是以后,本省产棉大增,交易数量亦巨,自给之外,尚有转运出口者。各地商贾辗转贩运,凡产棉区域附近之交通商埠,棉花市场蔚然并起矣。湖南棉花的集散市场大抵在产区附近和交通便捷的市镇,而主要在津市、长沙两地。洞庭湖滨各县所产多集中于津市,湘东、湘南、湘中各地所产则多集中于长沙,再分运各地。初以省内销售为主,至清末,出口量逐渐增多,成为省内重要的出口物质之一。据记载,清末l903、1904两年,共出口棉花值2万余关平两。 (作者为湖南省历史学会常务理事、长沙市历史学会副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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