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社会世像风俗之丧葬风俗

根据刘泱泱《近代湖南社会变迁》及其他文献的记载，长沙地区传统的丧葬礼俗一般可分作十款，分别是：

1.初终

湘俗重视送终。死者疾革，家人集床前敬听遗命。死者既终，全家去饰号哭，跪焚纸钱，日“烧倒头纸”；又购纸轿一乘，以红纸书死者姓名贴轿内，焚于大门外，叫“烧起马轿”。又鸣金赴土地庙，哭拜默祷，并送灯于庙七夜，叫“报庙”。乡间亦有召道士报庙者。。盖俗传土地管鬼，人死魂魄即跪其前，非拜求不能起行云。

2.殡殓

包括请水、袭殓、含饭、奠尸、入殡等程序。依次以一人持瓦盆去塘边或井边，焚香跪拜取水，加檀香煮热；为死者抹尸，穿上预先准备的寿衣寿鞋，戴寿帽，尸体上蒙上白布或加盖棉绸等物，以门板一块铺布置地，将尸移于门板上，尸前置灯、供饭；于死者口内置小珠玉或金银屑七粒，以桂元肉包裹，贫者或以铜钱三枚和饭成丸；举行奠尸仪式，于死者头盖面巾，足端燃“引魂灯”，供“倒头饭”，请道士诵咒“开路”，还有于尸前杀鸡沥血酹酒于地者，叫“血食”；然后抬棺于中堂，置两凳上，于棺内垫陈石灰、五谷灰，铺席簟、衾枕，将尸体移入棺内，空隙处填塞石灰包(皮纸裹石灰)，包数如死者岁数，尸上掩面巾、布被，加盖皮纸，再以五谷灰或石灰、石膏倾满棺中，压紧、盖棺。当起尸入棺之时，必延道士诵咒画水书符，水盛碗中置棺下，符贴棺首，“云可镇邪免漏”。死者家属子女披麻带孝，吊客化纸，孝子要在一旁谢罪。入殓后棺木上蒙上绣缎红罩，棺头前燃放一盏豆油灯，一碗白饭，一双筷子，一碗水，清供亡灵。

3.丧具

有专为治丧用的衣衾、棺椁、灵床、灵几、魄帛、铭旌、灵位、木主等，各有讲究，陈设亦异。外衣多用道装，称 “唐巾”、“道袍”、“寿靴”，里衣仍穿常服。层数用单数(三层以上)不用双数，“恐蹈重丧也”；衣质用布、绸不用毛羽，“恐死者为禽兽也”；品类用单、夹衣不用纱、棉衣，“恐子孙稀落也”。被称“寿被”，亦是这样，且例由婿家备送。又，衣上不用钮扣，“恐扣去子孙福禄”，而以绳索系之；衣之有补疤者亦不用，因是“瞎眼衣，恐子孙得目疾”。棺木以阴沉楠、桐为上，杉木次之，形式不一，有判官图、一封书、金匣子、平头等名目。选材之外，尤贵用漆，有一棺多次加漆至百斤者，并用瓷灰和生漆以麻布褙棺之内外，“取能经久不坏，亦慎终之意”。灵床设棺侧，帐枕皆备，意为死者寝处之地，孝子亦伴睡于旁。棺前有帏，灵几即设帏前，几上设灵位或张画像，前陈香炉、烛台等，围以白布幔。魄帛系以白布绢折成长条，交互穿贯如同心结之状，肖人形，左右两端分书死者生卒年月日时，反面两端中缝则书某人之魄，日覆于灵位上，夜卧于灵床中，至发引前夕，行“封魄礼”，散其结置瓦罐中，封紧，葬时埋于棺侧。铭旌为长方形，以绛帛制作，长七八尺，宽一尺三四寸，请戚友显贵者书某封某公讳某字某行几享寿若干之灵柩，另以红笺书落款人姓名帖于左下行，以小竹竿悬于灵位右。灵位以竹为架，高一尺余，宽六七寸，裱以红纸或绢，上书某封某公大人之灵位，供灵几上。至虞祭时置冥屋内焚化，换立木主。木主以栗木制作，一身一座，高如灵位而稍窄，木牌内凿竖槽，中插以粉白板条。板叫“粉面主”，牌槽叫“陷中主”。粉面主正面书某封显考(母称显妣)某府君(母称某氏)神主，下款书孤子(丧母则称哀子)某孙某奉祀；反面书葬于某乡某山某向。陷中主中书几世祖某公讳某字某行几府君神主，左右分书生卒年月日时。书写时于“主”字均缺一点，请有身份的乡绅点之；或由孝子破指濡血点，叫“题血主”。吊唁时各项丧具的陈设，有陈设于门外者，如衙署之状；有陈设于厅内者，两廊列乐工；亦有陈设于孝堂即停棺之中堂者。

4.赴讣

近亲于初终时即遣入奔告；其他必待开堂治丧时间确定后发讣文或知单、殃榜通知；富贵之家还有同时发哀启者。

5.吊唁

包括吊死之礼式及赙物，和吊生之礼式及赠物。吊死之礼式，亲眷衣冠行宾奠礼，其他常服系丧家赠的白布条行礼(四叩首)。赙物，通常为祭幛、挽联、纸烛、降香、纸扎之类。近亲加猪、羊或仅用牲醴祭奠；亦有不用品物而赙以银钱者，叫奠敬。丧家受赙物赙财后，必随回帛一条、谢帖一张，过后并予酬偿。吊生之礼式，即于灵前叩首后，向丧主慰问，劝其“节哀顺变，勿伤身体”云云。赠物，各地不一，有赠鸡蛋者，有赠猪肉、果品者，有赠鸡肉、白糖、莲藕者，有赠茶食者。亦有不赠物而仅慰语存问者。

6.治丧

这是丧礼的最主要部分。有如下程序：(1)成服。孝子择日改易凶服，行成服礼。凶服略为：戴“三淋冠”，着白大布衣，腰系草绳，脚穿草鞋，手持“哭丧棍”，另用麻布一条，父丧披左肩，母丧披右肩。父母俱丧则服麻布衣。子妇服略同，但无冠、棍，而以大白布盖头，长与身齐，叫“拖头布”。孙辈亦盖拖头布或戴“一淋冠”，服白大布衣，无棍，鞋蒙白布。至殡葬时，将三淋冠、哭丧棍、系腰绳、草鞋焚于墓侧；归家后，恢复常服。(2)发白。凡亲友以赙物来吊者，通常给以大布帽。至亲皆发白衣一、拖头一，妇女另给裙一。(3)成主。有二礼：一为孝子刺血点主，后盖墨笔；一为请大宾题主，先以朱笔，后家奠文，于柩前宣读哀悼，亲友来奠者亦于灵前叩头致哀。(4)朝夕奠。朝夕陈馔品。每奠皆哭。朝奠前起魄帛，夕奠毕卧魄帛。(5)宾奠。亦称“堂奠”。由亲友至灵堂祭奠，行四叩首礼，读宾奠文。丧主稽颡作谢。(6)朝祖。出殡前一日，孝子捧灵位至祖龛前，四叩首，读告祖文。(7)祖饯。出殡前一天晚上，设祭馔为死者送行。分三饯，每饯读文一道、献酒一樽，并唱孝歌。举家致哀。宾客闹丧，彻夜不休。祭馔至发引方撤。(8)发引。择吉日，延道士诵咒，取入殡时置棺下之水遍洒之，而将水碗掷碎于地，叫“打煞”，乃起棺就舆。起棺时，有礼生赞礼，一人手燃纸钱一卷，绕棺三周，一人手持镜面，照棺身，叫“照破凶煞”。起棺出，礼生将承棺之凳踢翻，并向外撒“马粮”(茶叶、谷米、草束之类)，持镜者亦碎碗打煞。(9)送殡。扎制大量纸人、纸马、纸屋、银元元宝、钱串，印制冥钞，出葬由引魂幡引导，孝子引路，手持哭丧棒，在鞭炮齐鸣声中，由4人或8人抬棺缓行，至坟山入葬。仪仗、规模，视贫富贵贱有异。抬灵柩之人，有8人、12人、24人、32人、48人、64人不等；还有一种，128人，叫“双龙头杠”，相传仅长沙黄翼升出葬时用过。出殡途中，路经亲友之家，或设路祭，或鸣鞭炮、燃纸钱。沿路还有“抛买路钱”之俗，即以一人随棺行进，不时撕纸钱抛于地上。送行队伍皆步行，孝子捧灵位前导，僧道分别行于灵亭、主轿之前，其他人则依次随于柩后。队伍有多至数百人者，旗幡掩映，金鼓喧阗，路人注目。(10)谢丧。出殡后，孝子必往吊家谢孝，于门外就地稽颡。受谢者不答拜亦不交语。乡间有在外谢孝半月始归者。

长沙有“人死饭甑开，不请自己来”的习俗。丧家为前来吊唁或帮忙者开席，席面上必有一碗煮得较烂且肥肉较多的大块回锅肉，称 “烂肉”，故民间称吃丧家饭名为“呷肉”、“呷烂肉”或“呷烂肉饭”。其意为死了人是“倒了肉山”，故平日忌言“吃肉”，“肉”改称为“菜”或“喜菜”。下宁乡叫“  吃白皮肉”、“  吃烂肉”，上宁乡叫“吃豆腐”，死了人，叫“倒了豆腐钵子”。

7.营葬

古人信风水，“葬重堪舆，严选择，不以财吝其亲，贫富皆然。”吉“地”要求后有群山如万马奔来，左有“青龙”，右似“白虎”环抱，前有水域，若蛇盘回复。长沙葬俗，西汉以前，士大夫多棺外套木椁，外封白膏泥。到晋朝时，木椁被青砖结构取代。至清朝，结墓多用石料和三合土，贫苦人家有临时讨地草草安葬的。富绅之家，甚至用糯米饭结墓，一层糯米饭一层瓷碗，干固以后，坚硬无比。富者则修石墓、石圹或用窑砖砌圹。葬后立碑及华表、栏杆等。富贵之家还置备石人、石马、墓志铭、神道碑之类。一般墓上有罗帷，前有拜台祭坪，树八字青石碑或汉白玉碑。碑前刻死者称谓姓名曰“铭”，墓背刻记死者生平曰“志”，统称“墓志铭”。埋入墓中的志称“圹志”。民国时期多刻铭而无志，俗称“墓碑”。

旧时风水之说深入于人心，凡民有丧，皆堪舆四出，寻觅吉地。在举行丧礼的同时，即请看风水的方士(俗称“地仙”)踏看风水，有的老人在生前即选好葬地。人丧，若急无吉穴，则浅埋或寄厝以俟之。如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四月曾国藩遗体从金陵水路归湘，曾在长沙南门外的金盆岭暂时浅葬，然后其弟国荃、子纪泽及郭嵩焘等到处寻觅佳壤。最后选定今岳麓区坪塘镇伏龙山，以为风水极佳，视其过峡处，见山势横开一嶂，深信非砂体，遂于同治十三年（1874）十月，曾文正夫妇灵柩永安于坪塘伏龙山上。

葬地选好，即雇人挖掘深约1丈的坑，俗称“金井”。棺木择吉时入坑，四周紧筑三合土防水防白蚁。古时土堆叫坟，平顶为墓，清代以前墓而不坟，民国时期坟而不墓。坟前栽松柏树俗称“墓柏”，据说柏树可以驱赶偷食尸体的魍魉。

死亡俗称“落气”，烧纸钱三斤六两，谓“烧倒头纸”和“起马桥”，故民俗均以“三斤六两”为不祥的数字。在购买货物时恰好三斤六两，卖货人应说“三斤五两多一点或不足三斤七两”。葬后三天，按死者年龄，用稻草结成相等圈数的草靶在坟边焚烧，叫“烧烟包”。从死者死亡之日起算，每七天称“一七”，“五七”之内，孝子不能理发，俗称“蓄五七”。满49天称“断七”、“终七”，丧事至此结束。

死后第一个生日叫  “阴生”、“冥诞”，要置酒饭祭奠。死后第一个中元节要提前几天祭祀，叫“接新客”、“烧新包”。有的人家将办丧事时的纸札灵位牌保存，每天祭奉酒饭香茶，俗称“留灵”，直到死后一周年始将灵位撤除焚化，俗称“除灵”，古称“小祥”。过了小祥，直系下辈亲属解除守制。

8.虞祭

即葬后之祭。虞通“娱”。《释名•释丧制》：“既葬，还祭于殡宫，曰虞，谓虞乐安神，使还此也。” 发丧之后，停灵至少三天。富裕人家，要请吹鼓手，在丧事期间吹奏热闹。更有钱的人还有两班吹鼓手对吹，请和尚道士诵经超度，做法事，放焰火，有的要做到七七四十九天(自死亡日起每七天为一七)，曰 “做道场”。因宗教信仰影响，道场大体分用儒、用释、用道、用斋公和用巫五种类别，亦有儒释道三教并用者。大抵诗礼之家多用儒，富裕之家多用释，而最广大的平民则多喜用道士；至于巫师、斋公则仅僻远地区使用。各类道场礼节繁复，互有异同，不多述。惟所用明器(亦作冥器)则大同小异，主要有：冥屋、车马、衣服、奴婢、金银山、包杠、蜒簧、牌夫、挑夫、衣箱，凡一切生前应用之物，无不毕备。皆以纸做，或捆竹为架，糊纸为之。此外还有钱纸，每作一道场，有烧至数百斤者，至少亦十数斤。

9.追荐

分三类。一是敬七及百日。自初终起，每逢第七日，设供祭奠。一七于门焚钱纸一包，以后每七递加一包，至777包，停供奠。富贵之家，有逢七请僧道诵经者，叫作“应七道场”。至百日，亦如常设供，焚包数封。亦有延僧道诵经者，叫“百日道场”。二是祥禅。丧满一年之祭为小祥，俗称“周年道场”；满二年之祭为大祥；满27个月之祭为禅，易常服祭，俗称“禅服道场”。又，死者忌日及祥禅，亲族必送纸钱、锞、锭为礼，受者设宴款待。三是拜扫。每年逢清明和十月初一，祭祖扫墓。亦有于忌日冥寿或年节行拜扫礼者。但拜扫新坟不得超过春社日，清明上坟必于清明节前数日，否则死者不能受用。

10.居丧禁忌

“湘人居丧，禁忌习俗实繁。”如：人初死，卧于床，必按死者生肖属相，如属鸡(酉)，必不准鸡入房内，说鸡入必尸起不宁。大殓时，要将死者生前所落牙齿放入棺内，尸左右手必持物，忌空手，棺内还应置巾扇(用新者)、木梳(必断脱之)、饭碗、桃枝、饭坨等。盖棺时，眷属泪珠最忌滴入棺内，说滴入则以后亡人不能梦见。柩未出殡，最忌洗澡。妇女经期不得入孝堂，有“热血临丧，家败人亡”之说；女临产，则必速移别房居住。丧家设宴待亲友，菜必满堆，使食之有余，无余为不详；饭粒必硬，不可煮烂饭，叫“干丧饭”。凡年未六十及无子嗣者，不准入葬祖山。等等。

显而易见，上述传统丧葬礼俗浸透着封建伦常和宗教迷信观念，仪节极为繁缛，服丧时间长，丧具明器多，迷信活动贯穿始终，造成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浪费。特别是风水迷信活动，谋取和抢夺“吉地”“吉穴”，轻者迁延丧葬时间，重者酿成无数纠纷和械斗。如清嘉庆《善化县志》載，人死，延师觅吉，有迟至数月或年余未葬者。

乡下则有更多的繁文缛礼，如：

呜铳报丧，长者病危，在外子孙要火速归家守候，听其遗嘱。一旦落气，屋内号啕恸哭，屋外呜铳报丧，同时要烧纸轿“送行”，名曰“起轿”。并烧“倒头纸”作“路上盘缠”，将病榻上的枕席、稻草等送至村边路口焚烧。所谓铳，并非鸟铳，而是相当于礼炮性质的“三眼铳”，其一端为木柄，另一端为钻有品字形洞眼的铁质铳管，用时在眼内筑以硝药、黄土和引信，对天燃放。孝子即到舅家报丧，亦先在屋外鸣铳，再径奔正厅，点烛伏泣神龛前，待长辈掖起，再报详情。平日不孝敬父母者，可能长跪于神龛前，任长辈训责鞭笞。

做道场，将音乐与开坛、念咒、诵经、请水、告庙、开方、破狱、解结、安神等过程相结合。民国以前，道场做5—7天，需道士9—11人，后多做3天，所谓“三日四夜道场”。做佛事受地狱之苦，降福子孙。行儒教即请礼生喊礼开祭，有朝奠、午奠、夕奠、家祭、客祭之分，读祭文时抑扬顿挫，如泣如诉，催人泪下。有的地方每晚家祭之后，有绕棺习俗，所有在堂男宾各持一根香，由人带领，围着灵柩转圈，口诵《正气歌》等。

治丧活动在出殡前一天达到高潮，吊唁宾客络绎不绝，丧酒有多达几十席甚至百余席的，最后恭迎母党(舅家)。此日一般有封殡(又名封灵)，告祖，成服，烧灵屋，打八卦灯、开路灯等活动。封殡，与亡者永别，是丧葬中最悲痛的时刻，亲人们把亡者生前最喜爱的东西悉数堆入柩内，除衣物外，还有金银玉器等珍品，但忌眼泪流入。

灵屋，又名冥屋。相传起源于三国。周瑜作古，孔明梦见他披发仗剑呼喊：“还我荆州!”孔明白此胸痛不宁，乃召工匠作一纸扎荆州城与祭文同焚，是夜即心静神安，从此民间渐有此习。长沙扎的灵屋，均为楼堂亭阁，雕梁画栋，前有八字门，后出西湖景，中有回廊，室内床柜桌椅锅碗瓢勺一应俱全，大门上有“阴阳同日月，天地共乾坤”之类的联语，堪称艺术品，惜乎付之一炬。

 （本文录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第一版《长沙传统风俗大观》陈泽珲主编、陈先枢编著，名城长沙网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