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寺赋》赵而忭 岳麓山在长沙城西，临江渚，乃衡山七十二峰之足。山上下皆置书院，旧为朱张讲学处。江岸有道林古寺，起于六朝，盛于唐，阐于宋。时因紫阳召诸舍人讲书其地，寺即中颓。昔贤诗云：“此是前朝古书院，而今却作梵王家。我来登眺不胜慨，独倚东风数落花。”至明正德间，寺寻废而莫可考。 噫！今日何日，复思“门开洞庭之野，殿插赤沙之湖”,安可得耶？余偶披山径，忽见茅庐，惊异交集，爱记篇章。赋曰： 溯回雁之多奇，下绝壁于灵麓峙紫雾以城头，粘波于江腹。顶设岣嵝之碑，面引苍之谷。想殊异于山林，岂人间之可以结屋。缘有道林，盘峰曲郴一派水流，半房山宿，香满凉烟，光慈烛；玉泉之南，于斯称淑。 尔乃禅风坠地，慧日停虚。材分四院（旧有湘西、城南、惜阴、岳麓四院），石落重湖。珍珠之桥烟灭，琉璃之井荒芜。雁回峰而无塔，鹿衔草以何厨。广殿数千，尽化火莲之宅；长廊五百，空留冰苣之。想毁祠以正教，岂逃墨而归儒。则见雨溜松围，霜摧竹节，苔没梢云，庭飞米雪。牛过法王之窗，虎行罗汉之穴；走异兽于人形，藏奇鬼于佛阙。 异哉此寺！废在何年？吾闻野老，昔最喧姘。当梵王之初托，甚崔嵬于竺乾。红霜湿鸳鸯之瓦，丹星缀螮之椽。虚堂郁朴，方丈回连。宝阶霜洁，绮壁霞鲜。念佛之青鸟可听，驼经之白马翩然。且也带橘洲、环枫浦、罗八景、瞰三川。烟钟互答，曙鼓遥连。间崖架厂，刳竹流泉。对灵花于芷岸，收香粟于萸田。多南朝之四百八十，胜北魏之一万三。顷乃山化普陀，僧来沧海。闻持沁暑之珠，能穿忍辱之铠。杰立孤岭，从修飚霭；浴土藏真，诛茅驻彩。起宝梵于封岩，得残碑于半垒。抗五愿以三摩，耸孤肩而千载悟麓草之可依，何湘竹之非自在。 噫嘻！国游苍鼠，城托红鳞。降柏之梁，夷为柳；翦桐之叶，入彼桑薪。且教传绮食，数涉波旬。堂殊东观之制，像涂西域之神。桑田为变，岂仅元津。昔者客过韦蟾，吟忆苍梧之野。游经韩愈，诗传青草之滨。壁上风流，分留杜老；树间秋色，继响玄人。藐兹禅刹，犹肈朱垠。痛古今之泡影，幸题咏之璘王。于是占霜，避火。花浮水盖，草列山茵长斋绣佛，开偈为邻。信逃禅中另有天地，而好静者绝无冬春。不然，构梦怀新，争万里之道，反仆仆乎百年之身。 《四绝堂分题诗序》惠洪 宣和三年秋七月，青社张廓然罢长沙之教官十五日渡湘，将北归，馆于道林寺③，携家遍游湘山胜处，如人经故乡，恋恋不忍去；门弟子相守不舍，又如痴儿之嗜蜜，日追随于晴岚夕晖之间，笑语于千崖万壑之上。二十二日，会于四绝堂者十人，而余适至。廓然顾嗟叹息曰：“爱山吾天性。所以迟留未发者，眷此邦之多奇士也。不然吾何适则不可乎？”余曰：“东坡尝曰：‘故山去千里，佳处辄迟留。’此语殆为公今日之游说也。”于是分其字以为韵，赋诗纪其事。未及点笔，会余有急客至，驰归。廓然与诸公登清富堂，汲峰顶之泉，试壑源茶，下鹿苑寺，散坐于青林之下久之。并岸而北，遂经槲林坞至南台暮夜矣，呼灯小酌，剧谈赋诗，诗成而情不尽，饮少而欢有余。是夕，风高月黑，万树秋声，廓然长揖，飘然而归道林。余使人秉炬追送之。明日，诸公皆以诗来。廓然曰：“湘西盖冠世绝境，而吾客皆韵人胜士。兹游也，无愧山阴治城，子宜序，以冠群诗之首。”余曰唯唯。 《题潭州道林寺六绝堂》周必大 唐乾符中，袁皓作《道林寺四绝堂记》。盖指沈传师、裴休笔札，宋之问、杜甫篇章也。本朝治平四年秋，蒋之奇别为记，谓：“沈、杜固无闲言，裴本学欧阳询书，寺幸有询四大字，当为一绝。”又不应近舍韩愈，远及之问，其去取如此。今三人诗各载集中，众所共知。惟袁记与裴、欧字画则不复存。予既稍葺其堂，访沈碑而归之，复临阁本欧书并襄阳僧舍所作八大字，并刻于石。盖欧实郡人，裴尝牧此，俱不可废。今古异同之论，衍四为六，其在兹乎。后数日，寺僧于朽壤中得大中十一年断际禅师《传心法要序》，字乃小楷，亡其后段，亦作裴笔，真赝未可知也。先是堂之题梁，著马氏五代时职位，近岁修长沙志，遂谓此石创于马氏，误矣。 《道林寺衍六堂记》文天祥 余步行长沙，道湘西，登道林寺。旧有四绝堂，指沈传师、裴休笔札，宋之问、杜甫篇章也。堂之颜，吾乡益国周公书之。至是百二十年，公又有记，述蒋之奇语。之奇取欧阳询书、韩愈诗，而黜裴、宋。公独合古今畀同，有衍四为六之说。人之意度，相远如此。僧志茂以屋压字漫，寿公字于石，取公之意，易名衍六，将揭于新堂。予嘉其有二善焉：补唐贤故事，宝乾淳遗墨，非俗衲所为。为之嘉叹而记其后。 《潭州法华院记》于頔 长沙郡之安国寺，寺之北偏法华院，结构始毕，光明宏敞。依之者，其有旨乎？即我湖南伯御史中丞杨公，竭孝思追大福报罔，极于所恃也。於戏！万法性离也，言说非法也然舍言说，无以辨了义，诠实相繇，是经教生焉佛说九部，《法华》为最，其逗机也。 韬灵珠于髻上，指众实于藏内。药草沐茎叶之雨，诸子悦羊鹿之车。其会真也，以开示误入诱群迷今，得佛知见，以会三归。一为上乘，令知法真际，至于如是性、如是相、了缘起，叩寂灭亿劫，诸佛乃能知之。其余声闻辟支如稻麻竹苇，不得其微密也。若有受持读诵，勇猛坚固，我为胜因，果亦随之即。扬州龙兴寺阿阇黎灵祐钻研久，深解义趣，常为宝函以授信心，仍大署其背曰：“功满三千，其道乃圆，百福万善，充塞沙界”. 中丞先太夫人荥阳郑氏，以闺门尊重之德，奉西方清净之教，归命道土。且业是经，时有明晦，我无间断，居无几实，盈其数焉。常愿极精虑、罄泉贝，大依佛事，共扬光烈。呜呼！风树之感、霜露之悲，入肺腑者可胜道哉。 今位登方伯，轻千乘之贵，捐万钟之禄，堕心裂胆，虔绍前志，此所谓不敢一日而忘其亲也。先是此地松竹葱茜，舍绝世之异观者，百辈曾无颂声。公乘时多暇，高步廊庑，密获胜势，其心快然。因心计手指，付于匠吏，经时而成之。堂殿崔嵬，以切云轩。廊窱而疏风，皎严净而无尘，若释梵之天宫。大德僧怀远，秀掩珪璧，操陵霜雪，是故启请为其主张，加之以田产，因之以获，受用具足，无遗乏相。 尝闻于经曰：造塔庙，建形像，旃檀沈水，彩画装铰，如是功德，福不唐捐。伏知必有以资，窈冥辟往路，挥斥万有，腾陵三界，巍巍尊识，补贤圣处信决定矣。其或否者，我教其诬乎？恭惟先太夫人诫敬斋庄，高明惠和，道可以裨补阴教，礼可以绸缪妇则。早居穆伯之器，有贤子三人，始在童孺，则自教诲，非雅言正味，不道不食，使中和淳粹之气饱饫其腑脏焉。故中司洎令弟兵部郎中凝、大理评事凌，皆擢进士高第，以清风累德，文学政事，振休声于宇内。议者谓玉昆金友，如三山峙立、三川横流焉。 后之君子，非但宝地，睹此志，可以知上有圣谟之美，下有大孝之嗣矣。公永怀恸绝，不忍握管濡墨以文字，自导其意，见托序述，乃惕然而书之。 《潭州大沩山同庆寺大圆禅师碑铭》郑愚 天下之言道，述者多矣，各用所宗为是，而五常、教化、人事，不外于性命精神之际。史氏以为，道家之言，故老、庄之类是也，其书具存。然至于荡情、累外、生死，出于有无之间，煚然独得。言象不可以拟议，胜妙不可以意况，则浮屠氏之言禅者，庶几乎尽也。有口无所用其辩，巧历无所用其数。愈得者愈失，愈是者愈非。我则我矣不知我者谁氏；知则知矣，不知知者何以。无其无不能尽，空其空不能了。是者无所不是，得者无所不得。山林不必寂，城市不必喧。无春、夏、秋、冬四时之行，无得失、是非、去来之迹，非尽无也，冥于顺也。遇所即而安，故不介于时；当其处无必，故不跼于物，其大旨如此。其徒虽千百，得者无一二。近代言之者必有宗，宗必有师，师必有传，然非聪埙、瑰宏、杰达之器，不能得其传。当其传，皆是时之鸿庞伟绝之度也。 今长沙郡西北有山名大沩，蟠林穹谷，不知其岚几千百重，为熊、豹、虎、兕之封，虺、蜮、蚺、蟒之宅，虽夷人射猎、虞迹樵甿不敢（田）[由〕从也。师始僧号灵祐，福州人，笠首恬足，背闽来游。庵于翳荟，非食时不出，凄凄风雨，默坐而已，恬然昼夕，物不能害。非夫外生死、忘忧患、冥顺天和者，孰能与于是哉！ 昔孔门殆庶之士，以箪瓢乐陋巷，夫子犹称咏之，不足言人不堪其忧，以其有生之厚也。且死生于人，得丧其大者也。既无得于生，必无得于死；既无得于得，必无得于失。故于其间得失、是非所不容措，委化而已。其为道术，天下之能事者毕矣。皆涉语是非之端，辩之益惑，无补于学者，今不论也。师既以兹为事，其徒稍稍从之，则与之结构庐室，与之伐去阴黑，以至于千有余人，自为饮食纲纪，而于师言无所是非。其有问者，随语而答，不强所不能也。数十年言佛者，天下以为称首。 武宗毁寺逐僧，遂空其所。师遽裹首为民，惟恐出蚩蚩之辈，有职者益贵重之矣。后湖南观察使故相国裴公逸酷好佛事，值宣宗释武宗之禁，固请迎而出之。乘之以己舆，亲为其徒列，又议重削其须发。师始不欲，戏其徒曰：“尔以须发为佛耶？”其徒愈强之，不得已又笑而从之。复到其所居为同庆寺而归之。诸徒复来，其事如初，师皆幻视无所为意。忽一二日，笑报其徒，示若有疾，以大中七年正月九日终于同庆精庐。年八十三，僧腊五十五。窆于大沩之南阜。其徒言，将终之日，水泉旱竭，禽鸟号鸣，草树皆白。虽有其事，语且不经，又非师所得之意，故不书。 师始闻法于江西百丈怀海禅师谥曰大智，其传付宗系，僧牒甚明，此不复出。师亡后十一年，其徒有以师之道上闻，始诏加谥号及坟塔以厚其终，岂达者所为耶？ 《潭州太平兴国寺新建戒坛记》余靖 儒之所先曰行，释之所守曰戒。行不修则五常无以立，戒不持则万法无所依。故曰：行与戒，皆所以制恶趋善，防非止过之本也。西方之教，尤为精严，佛住世时，衹树园中既有立坛结界之制。摩腾东至，仪轨尚简，出俗之初，三归而已魏正元中始有律师上言戒法。宋元嘉已后，扬都乃盛甘露之名、方等之义，随处建立，流布渐广。岳渎要会，南寔长沙，衡湘之旁，缁流剃染，白四羯磨，咸隶于兹，不得不壮其度也旧有戒坛在明行寺，律众所居，甍宇栉比，故于肘量，微为隘焉城中宝刹曰太平兴国者，占上胜福德之地，有山居闲寂之趣，兴化长老绍铣，丛林之选，四方向信，所倡向臻，安抚王公俾其新之。由是商榷律仪，讲求教旨，宇量既广，坛塔皆成，得五印经始之规，有四天拥卫之相。俾夫受圆具者，登降之际，知此戒体，众善所生，七证严肃，三业清净於戏！惟善知识，常利世间而作种种饶益，不轻末学而示以威仪，不住无为而长于诱论，非名誉利养之徒所能及也。既而俾蜀僧齐刍赉书丐词，嘉其勤修行，愿增长成就一切佛事，无有休息，可记也矣，故书其年月焉。 《潭州兴化褝寺新铸钟记》余靖 金鼓所以警众也。众之攸居，非夫疾噪大呼，安能齐一？必以声宏硕而远闻者，为其节焉②。京洛之制，（脾）〔睥睨〕置钟，节昏晓也；舍卫之法，众集撞钟，节进退也。则知钟之为用尚矣。兴化禅寺，唐景福中所建，其营造之因，景物之美，则寺记存焉。国家承天立极，四圣继统，日月所照，罔不不冒，民去兵火之厄，将百年矣。由是僧徒之博识雄辨者，得以佛事，率导其间。故其金璧庄严之像，楩柟轮奂之室，日完月构，时兴岁广，不得不益壮而增华也。凡百供器，还视初制，岂不狭小哉？钟之当易，宜矣。本朝铜禁尤严，私无铢蓄，僧坊道具，宫为制而给之，惟钟之巨，则许入金而赋铜焉。长老僧绍铣以易钟事闻州，内阁刘公为之上白，朝旨从之。乃募信士，得豫章朱氏舍钱二百万，为檀施之首，众遂向从。购良冶于余杭，积劳数千工，用凫氏之剂，事皆素练。以恭谢改元之明年正月三日，鼓铸于寺之东隅。群僧赞呗，以俟其成；乡坊士女，捐金钱以助其缘。自寅讫巳，一鼓而就。越三月，升之重屋，会阖郡僧俗食而击之，声闻数十百里，真招提之壮观也自镕范及考击之始，予与群官偕往视之，既嘉其工之巧而赏之，仍镌名于钲铣之间；绍铣又伐石乞词，以志岁时。嘉祐二年四月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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