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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长沙史志(下)

2009-8-23 20:40| 发布者: admin| 查看: 4179| 评论: 0|原作者: 郑佳明 陈先枢|来自: 名城长沙网



湖南新政记
《饮冰室合集》梁启超
自甲午战事后,益发愤提倡新学;首在浏阳设一学会,集同志讲求磨砺,实为湖南全省新学之起点焉。时南海先生方倡强学会于北京及上海,天下志士,走集应和之君乃自湖南溯江,下上海,游京师,将以谒先生。而先生适归广东,不获见。余方在京师强学会任纪纂之役,始与君相见,语以南海讲学之宗旨,经世之条理,则感动大喜跃,自称私淑弟子,自是学识更日益进。时和议初定,人人怀国耻,志气稍振起。君则激昂慷慨,大声疾呼。海内有志之士,睹其丰采,闻其言论,知其为非常人矣。
……
时陈公宝箴为湖南巡抚,其子三立辅之,慨然以湖南开化为己任。丁酉六月,黄君遵宪适拜湖南按察使之命;八月,徐君仁铸又来督湘学。湖南绅士某某等踔厉奋发,提倡桑梓,志士渐集于湘楚。陈公父子与前任学政江君标,乃谋大集豪杰于湖南,并力经营,为诸省之倡。于是聘余及某某等为学堂教习,召某某归练兵。而君亦为陈公所敦促,即弃官归,安置眷属于其浏阳之乡,而独留长沙,与群志士办新政。于是湖南倡办之事,若内河小轮船也,商办矿务也,湘粤铁路也,时务学堂也,武备学堂也,保卫局也,南学会也,皆君所倡论擘画者;而以南学会最为盛业。设会之意,将合南部诸省志士,联为一气,相与讲爱国之理,求救亡之法,而先从湖南一省办起,盖实兼学会与地方议会之规模焉。地方有事,公议而行,此议会之意也;每七天大集众而讲学,演说万国大势及政学原理,此学会之意也。于是君实为学长,任演说之事。每会集者千数百人,君慷慨论天下事,闻者无不感动。故湖南全省风气大开,君之功居多。

《浏阳兴算学记》唐才常
浏阳邑万山中,奇峰插天,秀林宛地由大围直走长沙,绵亘三百余里,溪水回环西流,有濂溪之曲折,而窎远过之生其间者,率椎鲁无文,痛去一切繁缛虚华之习,恪守乡先正欧阳文公、朱慎甫诸老遗风,矩步绳趋,硁硁勿失,有足多者然世运日新,径途益辟,天元地黄,五角六张,机牙四出,百心莫照,而欲责恢张能力,考求古今中外之宜,相为应付,则且色然惊讶,以为吾僻处穷愁陬之士,奚事此为也?故凡议稍稍更改之事,必经年累月,彼可此否,彼否此可,力持“利不十、不变法”之说以相抵拒。
谭嗣同忧之曰:“浏阳虽蕞尔邑,而户口之繁,百万有奇,物产殷阜,矿质充物,乃东方之小瑞士也。然而不能开通耳目,扩充智力,虚掷我人物骈罗之区于若有若亡、若存若灭之间,则乌可以为邑矣?又以是觇之他郡他邑,亦无蹶然兴起少异吾浏者,则乌可以为国矣?”于是日与才常谋所以变通之、激厉之。恒两人对坐,彻夜不寐,热血盈腔,若无藉手,泣数行下。不得己欲就一邑,为新中国之萌芽。曾日月之几何,遂忽忽五六年,终无成议。日暮途远,人间何世,每一顾景,群伦在疚,万箭攒胸,我瞻四言,蹙蹙靡骋。
会东事起,水陆诸军,溃败不可收拾,警报日夕数至。朝野上下,震悼失图。于是乡曲之儒谈虎色变,亦稍稍生热力,萌动机矣。
元和学使江公按临是邦。才常乃纠同人刘善涵、涂儒翯、罗棠等,首以改革南台书院章程请。江公瞿然曰:“久矣夫余之辍食弃餐,扶剑东向,欲求振刷于是邦也。不图义声首唱,与余耿耿之心相符契者,有浏人士也。”急檄下县官行之无怠,县官未即应也。适浏旱灾甚,民汹汹,有逃亡者、饿殍者。官绅议话公私款项,尽供赈事,南台膏火,亦取其赢余输之。
维时吾师欧阳节吾先生,方以假还县。先生早即力倡西学,至谓华盛顿为尧、舜、汤、武合为一人,皭然西方之圣者。我中国不欲保种则已,如欲保种,必尊崇西人之实学,而后能终卫吾素王之真教,黄种乃以孳孳于无尽。往者才常偶于应试小文,引用素王改制,即蒙激赏,至贻书奖励之,亦可知为学宗旨之所在矣。及闻改书院事,猝不得就,乃慨然集同志数十余人,捐资结社,社于邑之奎文阁,聘新化晏君孝儒为之师。又刻谭嗣同所为《兴算学议》,俾传观远近,用代遒人。其明年,先生遂别筹巨款,为常年经费,易社曰馆。于是浏阳始有所谓算学馆者,而南台书院亦议改师课为史学、掌故、舆地诸门。
夫以吾浏之小,挈诸地球,不啻黑子之着面,然且焦精灼神,倾肝沥胆,经年累月,彼可此否,彼否此可,始少有振奋,少有变更。于此见变法自下之难,而始事之人,未有不劳怨交加,千磨百折者也。然自是而校经学会,而德山书院,而方言馆,而岳麓书院,而时务学堂,而南学会,日新月盛,埒爚支那。海内豪杰之士,至归本浏阳一隅变法之功。又以见始事人之虽劳怨交加,千磨百折,而心力所结,未有不转移天下者也。

《兴算学议》谭嗣同
中国沿元、明之制,号十八行省,而湖南独以疾恶洋务名于地球。及究其洋务之谓,则皆今日切要之大政事,惟无教化之土番野蛮或不识之,何湖南乃尔陋耶?然闻世之称精解洋务,又必曰湘阴郭筠仙侍郎、湘乡曾劼刚侍郎,虽西国亦云然两侍郎可为湖南光矣,湖南人又丑诋焉,若是乎名实之不相契也。
嗣同少时引为深病,睹西书,独酷嗜若性成,求通算术亦未尝去诸怀。光绪二十一年,湘军与日本战,大溃于牛庄,湖南人始转侧豁寤,其虚骄不可向迩之气亦顿馁矣嗣同内计,乘此道之,亦千世而一时也。
浏阳俗贵谨厚,以湘军之盛时独不得分其末光,则终亦无由渐其恶习。时方侍节湖北,而唐君绂丞、刘君淞芙亦适在两湖书院,因日与往复图义所以道之者,佥谓自算学始唐、刘归述于县人,皆莫之应。
嗣同乃为书数万言上欧阳瓣姜师,请废经课,兼分南台书院膏火兴算学、格致,师以抵涂大围师则皆谓然邓君岳生力筹经费,岁可得六百千钱。嗣同复为章程一通,寄瓣姜师。

《记官绅集议保卫局事》谭嗣同
善乎唐才常之论保卫局也,曰:“泰西、日本之有警察部也,长官主之,与凡议院章程不同。平心而论,此事本官权可了,而中丞、廉访必处处公之绅民者,盖恐后来官长视为具文,遂参以绅权,立吾湘永远不拔之基。此尤大公无我至诚至信之心,可以质鬼神,开金石,格豚鱼。”夫欲兴绅权,遂忘其为削己之官权,为人而遣己,宁非世俗所谓愚者乎?而廉访黄公与观察况公桂馨、黄公炳离,则犹恐绅之弗受其权也,而集诸绅士于保甲局,反复引喻,终日不倦。且任之曰:“某为董事,某为董事。”听者感动兴起,皆思有以自效,摅虑发谋,各陈基臆,盖罔不动中机宜矣。顾嗣同尤有大忧奇惧,腐心泣血,不忍言而又不忍不言者,遂扬言曰:“保卫局之善,唐氏言之详矣,吾不赘言,言其大者。事之大有如国之存亡乎?则胡不见台湾乎?一旦割弃,所谓官者,皆相率内渡矣。又不见山东乎?虽巡抚、总兵之尊,且褫职去位矣。故世变至无常,而官者至不可恃者也。官以遵奉朝旨为忠,以违抗朝旨为罪,不幸复有台湾、山东之事,官惟有袱被而去耳,岂能为我民而少迟回斯须哉?斯时也,则任外人之戎马蹴踏我,任外人之兵刃脔割我,谁为我父母而翼护我?谁为我长上而杆卫我?虽呼天抢地于京观血海之中,宛转哀号,悔向者之不早自为谋,而一听之官之非计。岂有及哉!岂有及哉!然则乘此崦嵫之短景,预防眉睫之急焰官又假我以有可为之权,我不速出而自任而谁任矣?夫当速出而自任,宁止保卫一局?而保卫局特一切政事之起点,而治地方之大权也。自州县官不事事,于是有保甲局之设。其治地方之权,反重于州县官。今之所谓保卫,即昔之所谓保甲,特官权、绅权之异焉耳。夫治地方之大权,官之所以为官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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