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衔枚荷重人千百,整户完垣户二三。犹有不磨雄杰气,再从焦土建湖南。”五天五夜的大火终于熄灭了,田汉留下了这首《重返劫后长沙诗》。长沙这座历史文化名城,遍地是砖头瓦砾、断垣残壁,一片鬼哭神嚎的凄凉景象。 然而,大火之后,日军并没有越过新墙河,前线安稳如初。消息传开,舆论大哗。 在重庆和其他省市的湘籍知名人士,如辛亥革命元老仇鳌、前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等,纷纷写信、打电报,要求彻查大火真相,严惩祸首,救济灾民…… 时在重庆的国民参政会参政员许德珩,愤怒地写下了一首诗:“大火熊熊日,长沙一巨焚。斯民尽涂炭,怆情不忍闻。似这样抗战,深挖自己坟。敌人还在远,焦土乱纷纷。” 而向来专唱低调的汪精卫,却幸灾乐祸。大火第二天,他就发表了一个《痛论‘焦土抗战’——为长沙大火而发》的讲话,乘机兜售“再战必亡”的论调。 日本帝国主义更加欣喜若狂,大火后,他们派飞机到长沙上空拍照,又在广播、报纸上大事渲染。 中国共产党为维护抗日统一战线的团结,表现出可贵的精神和品质。毛泽东针对汪精卫的言论发表讲话:“要警惕有些人借长沙大火事件攻击蒋委员长。”(《毛泽东军事文选》) 从大火中脱生的周恩来,与陈诚一道登上了天心阁。他强调这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坚壁清野,要求严惩祸首,同时积极投入到善后救灾中。在救灾动员会上指出:“长沙大火是国民党的错误,是某些当权者的犯罪行为,但这一切又都是由于帝国主义对我国疯狂侵略所引起的。” 火后的蒋介石震惊了,11月16日夜赶抵长沙。当夜就听取了陈诚、张治中的汇报。第二天,他登上天心阁,登高凭吊,一片焦土瓦砾,顿生悲感,当即下令:“逮捕首事有关人员,依法严惩;拨付巨款,救济被难民众;调集重兵,加紧长沙防卫;改组地方军警机构,办理一切善后。” 蒋介石下令限两天内结案。11月18日,在容园,军法分监部对长沙警备司令酆悌、长沙警备二团团长徐昆、省会警察局长文重孚进行审判。 蒋介石在法庭呈送的判决书上用红色铅笔作了批示:“酆悌身负长沙警备全责,疏忽怠惰,玩忽职守,殃及民众,着即枪毙”;“徐昆玩忽职守,殃及民众,着即枪毙”;“文重孚身为警察局长,擅离职守,率警逃遁,着即枪毙”。在批示中他将“纵火”二字改成“辱职”。 侯家塘,这里繁华闹市是当年的刑场。11月20日,一阵清脆的枪声,酆悌、徐昆、文重孚3人仆地而毙。 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也自请处分,蒋介石批道:用人失察,防范疏忽,革职留任,责成善后,以观后效。省保安处长徐权因惊慌失措,摇动人心,被革职查办。在逃的长沙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石国基、参谋处长许权,均予革职,通辑查办。长沙市长席楚霖,弃职潜逃,革职留任,责成善后。 当时,长沙有过一副流传很广的对联:治湘有方,两大方案一把火;中心何忍,三个人头万古冤。横批是:张皇失措。 对联采用嵌字手法,对张治中进行辛辣的讽喻,也表现了对酆悌3人所抱的冤抑之情。其实,酆悌等人何冤之有?国难当头,畏敌如虎,腐败无能,辱职殃民,加在他们头上,丝毫也不过分。张治中无疑负有重大责任,但他毕竟没有下达放火的命令。陈诚当时对张治中也多有微词,蒋介石却说:“这不是文白一个人的错,是整个团体的错误。” 长沙大火,是长沙人民为伟大卓绝的抗日战争,为全民族付出的惨重代价,得到了全国同胞和国际友人的深切关注和同情。11月16日,周恩来和他领导的政治部第三厅人员最先赶到长沙,组织和从事善后救济。张治中以“负罪之身”办理善后,筹集赈款,组织人力,尽到了他的责任。 国民党中央和中央行政院、中央赈济委员会派要员来长沙视察慰问、进行调查、指拨赈款、调拨救济物质;中华慈善总会捐赠了救济物质,国际救济委员会和在长沙的外国侨民也给予了支援。 当时江西省也组织了慰问团来长沙参加救援工作,作为江西省妇女生活改进会顾问的雷洁琼,是慰问团的成员。 今天的湖南省农业厅大院,当时叫教育会坪,是救济委员会向灾民发放救济费的地方。在半个多月里,“救济委”向12万4千多灾民共发放救济费60多万元。 朱铁蓉老人的丈夫张以藩当时是救济委员会救济组组长,朱铁蓉当年也随丈夫参加了紧张的救灾工作。英国人赖朴吾曾对她进行过专题报道。刘斐章当时是救济委员会宣传组成员,回忆之中他哼起了当时的曲子。 从11月下旬到12月中旬,先后出动近5千民工、自卫团员、突击队员清理街道,掩埋尸体,拆卸危墙断壁,焦土上的城垣又依稀可辨。 人总要有栖居之所。为了生存,遭受劫难的长沙人民只能因陋就简。用木头竖起屋架,用竹子编成墙垣,再敷上一层泥巴,就是一栋简易棚屋。丽更多的市民则只能流离失所、风餐露宿。 一片焦土的长沙开始慢慢复苏,然而,这是何等悲壮而伟大的复苏!它是勤劳朴实的长沙人民忍受无比痛苦的再生;它是坚强刚毅的长沙人民极其顽强的生命延伸! 刚刚复苏的长沙,还未喘过气来,又遭到日军的疯狂进攻。从1939年9月至1941年12月,日军3次大举进犯长沙。中国军队奋力抵抗。3次会战,日军均从长沙败退。长沙成为二战历史上坚持抗战达5年之久的英雄城市,成为中国抗战相持阶段的主要正面战场之一。 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中国军队抗击日寇时所挖的战壕今天仍清晰可辨。守卫长沙城的官兵抱定与长沙共存亡的决心誓死一拼。我守军葛先才团与敌四十四师团在城郊浴血奋战,白刃拉锯11次,全团只剩下50多人生存,最终守住了阵地。当年遗存的炮台仿佛还在守护着烈士的英灵。 第三次长沙会战以中国军队大获全胜而告结束。双方参战人数达到30万,各死伤两万余人。这不仅对于已不断丢失城池的中国人来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而且这是太平洋战争初期同盟国首开胜利的纪录,大大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英国《泰晤士报》当时发表评论:“12月7日以来,同盟军唯一决定性胜利系华军之长沙大捷。” 日军第六方面军参谋长官崎周一中将感慨地说:“湖南人自尊心强,排外思想旺盛,富于尚武精神。” 其实这种尚武精神一直可追溯到楚人的根性。从熊绎“筚路蓝缕,用强楚国”之时起,楚人就孕育了一种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刚毅执著的精神,直到楚国被秦灭亡,楚人还发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悲壮誓言。 东汉末,‘‘天下起兵诛董卓,长沙子弟最先来”,主帅就是长沙太守孙坚。在近代清政府起兵收复新疆的伟大战争中,又是“湖湘子弟满天山”。统率湖湘子弟,“舆梓出关”的就是69岁高龄的湘军著名将领左宗棠。 1644年,清兵入关,明朝倾覆,长沙岳麓书院最后一任山长吴道行,痛不欲生,绝食而亡。 戊戌变法期间,为救亡图存、维新变法,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慷慨就义北京菜市口,谭嗣同在临刑前悲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20世纪初的10余年间,为唤醒国人而蹈海投江的长沙学子就有陈天华、姚宏业、杨毓麟、易白沙4人。随后有黄兴带一旅湖南兵,在汉阳抵挡清军大队人马;蔡锷带着病,领子弹不足两千的云南兵和十万袁军打死仗。他们挚烈真诚、坚忍不拔的爱国主义精神与日月共辉。 长沙沦陷后,面对日寇的淫威,长沙许多爱国志士与他们的先辈一样,同样表现出可歌歌泣的民族气节。 长沙书法名家郑家溉,拒绝日伪维持会长职务,骂贼不止,投塘自尽。实现了他生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诺言。长沙湘剧名角罗玉庭拒绝删去剧目中抗敌台词,绝食抗议,惨死在日寇屠刀之下。 这正是长沙近代“悍、强、刚、劲”民风的凸现。“一火四战”,长沙人民为民族抗战付出了最悲壮最伟大之代价。 (原载《创作》1998年第6期,系与梁小进合作为电视文献片《文夕大火》撰写的解说词,此片获当年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本文来源《湘城文史丛谈》陈先枢/著,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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