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展) 文丨于鹏远 “楚狂老人”陈子展,少读私塾,后入长沙县立师范,师从易培基、易白沙等先生。他一直感激当时的校长徐特立先生。1913年春,陈子展从家里徒步45公里,冒着风雪,到师范学校赶考,晚上方到学校,耽误了考期。幸亏徐特立出身贫苦,对考生并不拘常格,“他那一晚上准我这个赤脚踏雪的小学生补考,题目是‘夜雪投考记’,我仅仅做了这篇文章,其他试题都交白卷,过了3天发榜,我也居然取录”,陈子展如是回忆。而后来这位赤脚踏雪赶考的学生,在1933年进入上海复旦大学,1937年成为复旦中文系的主任。 最先对长沙学人陈子展有印象,是因他的笔名“楚狂老人”和“湖南牛”,感觉直白地道出了他的籍贯和性格,直来直去,绝不遮遮掩掩,一如他两部大著的标题:《楚辞直解》《诗经直解》。后来读他写的杂文,文字写得清澈而有余韵,无论文言白话,都读起来让人感兴趣,读其文字,若见其人,感觉他在自说自话,时而引一段古书,时而来一句戏言,像一位博雅的老者在茶余饭后的闲谈。而即使是闲谈,也限制不了他野马脱缰般的才华。 “湖南牛”的文章是有“牛脾气”的。如看到周作人在辅仁大学的“中国新文学的源流”后,楚狂老人就毫不客气地写了一篇《不要再上知堂老人的当》;当年《文学杂志》以“我与文学”向其征稿,他直白说自己写稿子,“一则为了骗饭吃,一则为了发牢骚”,最后结语云“文学于我是无缘的”。但其实他和文学缘分颇深,在古典文学方面,常年从事《诗经》《楚辞》的研究,坚持与古人商榷,与今人辩难。在新文学方面,更是有《中国近代文学之变迁》《最近三十年中国文学》等导夫先路的代表作。 (陈子展的老师易培基) 记得以前随手翻书,无意间看到过一段陈子展的书信文字,是向杂志推荐一篇朋友的文章,“友人张文博(自然是笔名)自长沙来,写有一篇妙文,特为介登贵刊。弟敢担保合用,尤其此文之第三段文化姿态,有余味曲包也”。“余味曲包”,语自《文心雕龙·隐秀篇》。张文博者,不知何人笔名。“弟敢担保合用”,寥寥数字,陈子展的自信和个性全出。 读曹聚仁回忆陈子展文字,说他在老师易培基当官后,因观点不和,在易面前直言后,拂袖而去。又说“他的声音顶响亮,一阵呵呵大笑,像鲁智深那样声震屋瓦,他会和你争论得面红耳赤。他顶懂得幽默,却受不得一点儿刺激,会一怒而去”。对楚狂老人敢爱敢恨、谈笑间臧否人物、纵论古今的性格更是有了直观的认知。他那“像鲁智深那样声震屋瓦”的响亮笑声,也给我印象颇为深刻。 敢怒敢恨的楚狂老人一定是喜欢放声大笑的。记得读他的《文人与虱》一文,曾经引过一段王安石的轶事,“相传王荆公尝与王禹玉入朝。有虱子自荆公衣领缘至其须,适为皇帝所见,不觉大笑。及退朝,荆公问禹玉曰,皇帝何笑也?禹玉曰,皇帝见相公须上虱子耳。荆公遽令从者去虱。禹玉曰,未可轻去,愿赞一言。荆公曰,公赞云何?禹玉曰:屡游相须,曾经御览,未可杀也,或曰放焉。同僚闻之,莫不大笑。”陈子展引用此轶事,自然是要谈他“文人与虱”的主题,但我想他一定也对古人嬉笑怒骂间的“莫不大笑”而印象深刻。 原上海书店的总编范泉曾拜会晚年的陈子展,说年届九旬的他“坐在藤椅里,仍然非常健谈”。吾生虽晚,无缘见证前辈馨咳,故无随风抛掷可惜之叹。但每次读到楚狂老人的文字,就会莫名想到一位侃侃而谈的老人,坐在藤椅里,时而纵论古今,时而放声大笑。在笑声中,岁月就随着夕阳慢慢远去,一如远处仿佛水墨的天际,若隐若无,消失在了远引的历史尘埃中。所幸的是楚狂老人高足徐志啸先生整理的《陈子展文存》于2018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陈子展文存》)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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