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前夜的细节长沙》（一）彼时彼地（1）

《辛亥前夜的细节长沙》

陈书良 著

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7月出版

第一章 

彼时彼地——“前十年”的以前

一

1901年，长沙。当时是清光绪二十七年，辛丑。

民谣说：“浏阳河，弯过了九道湾，五十里水路到湘江。”波光粼粼的浏阳河，蜿蜒曲折，在长沙的东北面拐了一个大弯，汇入波涛滚滚的湘江。浏阳河的西岸，就是屋宇鳞次栉比的古城长沙。

长沙地处华夏腹地，是湖南省的省城。

嘉庆《善化县志·省城图》

长沙作为地名由来已久，《逸周书·王会篇》所载上献周天子的贡品中就有“长沙鳖”的名目。《逸周书》成于春秋之世，方物以地为名，可见当时长沙于神州宇内已是很有名气的地方了。以后，《战国策·赵策》有“长沙之难”的记载，湖北荆门发掘的包山2号战国墓的竹简中也有“长沙公之军”的记载。因此，晋代学者罗含《湘川记》就审慎地说：“长沙之名始于洪荒之世，而以之为乡、为郡，则在后世耳。”

晚清时期从天心阁上俯瞰长沙市区，看得出当时积雪未化，街市并不繁华。

这里处于湘中丘陵与洞庭湖冲积平原过渡地带和湘浏盆地，城区则夹在湘江和浏阳河交汇的谷地，西边是雄壮的湘江，东边是秀丽的浏阳河。有人原其名，长沙也者，是一片狭长的沙土地带。此说虽失之无据，结合地貌来看，倒也贴切有趣。

今日长沙天心阁，保留了明清江南的城阁风格，气势雄伟，色调凝重，阁下红色雕塑是太平天国战士攻城图。

至于作为治所，秦称“湘县”，汉称“临湘”，晋称“湘州”，唐宋称“潭州”。宋元和元年（1089），从长沙县南析置善化县，取“善邑”与“教化”之义。明清两朝长沙府辖12县州，长沙城为长沙府及长沙、善化两县的治所。清康熙三年（1664）两湖分藩，长沙即为湖南省城。

长沙的旧城墙是西汉长沙王吴芮修筑，砖土为基，明初改筑石基。清朝徐勇、洪承畴全然不念故主旧恩，将明吉藩城砖，拆下来加高加厚城墙。到了咸丰年间，太平军围了长沙，在南门一带猛力攻城，掘地道放地雷轰炸，将晏家塘、魁星楼等处的城基弄得千疮百孔。后来经过骆秉章、刘琨等抚台前后重修，才复原貌。到1901年，从现存的天心阁照片看，长沙城还是颇为壮观的，周围二千六百三十九丈，广五里，长十里，当时有俗谚云：“南门到北门，七里又三分。”应该是民间相当精确的丈量。全城原本有九个门，东边是小吴门、浏阳门，南边是黄道门，西门因便于水运，有德润门（小西门）、驿步门（大西门）、朝宗门、通货门四门，北边有湘春门、新开门。到1901年后，东北角又新开了经武门。旧时所谓城池，有城便有池，池就是绕城的便河，俗称护城河。城要高，池要深，叫作“金城汤池”，“固若金汤”，别人才不容易打进来。长沙绕城也有便河，我小时候还经常到湘春路外侧的便河边去游玩哩。

旧时长沙、善化两县将省城各据一半，据说明代长沙的藩王府很大，有“半城王府”的说法；又设有长沙卫，掌理兵事。城外疆土归长善两县分管，城内却半属王府半属军卫。万历四十年，城内出了盗案。长善两县都没有权管，藩卫两处却互相踢皮球，于是，才知道街道非划归地方官专管不可。这以后就将居民各编保甲，都受知县管制，藩卫不能干涉。地方则由长、善两县各管一半。到1901年时，大约由大西门进城，经永丰街、皇仓街、万寿街、万福街、息机园、石乐私巷、出东长街、入大官园，至落星田，抵浏阳门下，小吴门以上，南属善化，北属长沙。

长沙九门之一湘春门老照片。门内的街道即现在的北正街。

那时候长沙城还没有通铁路，交通主要靠上接沅、澧，下通洞庭的湘江。市内交通还没有黄包车，主要靠坐轿子。一乘小轿，两个轿夫，健步如飞，吱吱呀呀地不要两个时辰就可以做一回“九门提督”，遍游长沙九门。当然这是绅士的生活。我的外祖父永湘公就经常坐着轿子，往来湖南大学和艺芳中学赶课。街道都是用麻石铺设，那石料来自湘江上游的丁字湾，我记得小时的童谚就有“丁字湾的麻石，五百年长一寸”的说法。盖房子则用铜官等地烧就的一色的青瓦，如果站在天心阁等高处瞭望，长沙城黑鸦鸦一片，“黑云压城”，间以炊烟袅袅，给人一种宁静厚重之感。

这在当时是华夏一座不起眼的中等城市。

然而，长沙在中国近代史的进程中突然能量大释放，石破天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当时有一个传说，在19、20世纪之交，领玉皇大帝钧旨，很多星宿都投生于长沙这方圆百里之地，亦即旧辖12县州的长沙府域，故而真正称得上人杰地灵。政治家如郭嵩焘、瞿鸿禨、谭嗣同、唐才常、沈荩、黄兴、杨毓麟、刘道一、禹之谟、谭延闿、杨度，稍后一点如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徐特立、何叔衡、李富春、柳直荀、郭亮、蔡和森、李立三，龙虎风云，扭转乾坤；军界人士如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孙武、马福益、龚春台、焦达峰、陈作新、何南薰、余昭常、黄钺，稍后一点如彭德怀、左权、黄公略、肖劲光、杨得志、张辉瓒、叶开鑫、鲁涤平，将星闪烁，凛凛生威；如果还要列出学界百工技艺的人才，如皮锡瑞、张百熙、王闿运、黄自元、王先谦、刘人熙、欧阳中鹄、叶德辉，稍后一点如齐白石、“黎氏八骏”、高希舜、田汉、周谷城诸人，则将是一个长长的名单了……

不过，本书所叙的缘起是辛亥前十年，1901年，光绪二十七年辛丑。

作者：陈书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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