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隐于大沩

　　世间有许多奇妙的地方，比如“千山万山朝沩山，人到沩山不见山”的沩山。

　　我第一次到沩山，心里直犯嘀咕：这里真是沩山吗？因为前清举人周在武《大沩凌云》诗云“大沩十万丈，上与浮云齐”，而我到的沩山，是一个开阔的盆地，四面山环水绕。但我又知道自己到的肯定是沩山，因为 对面一大片金黄的琉璃屋顶锃光闪亮，一进又一进殿宇在青山碧水间显出宝刹的庄严，山顶上的千手观音圣像更是在丽日晴空下大放光明。寺院前高大的山门两侧刻有“法雨来衡岳，宗风启仰山”的对联，已然道出它就是佛教禅宗“沩仰宗”的祖庭“密印禅寺”。

　　相传唐宪宗元和二年，有个游方和尚来到江西百丈山，对百丈山的怀海禅师说：“我云游四方，在潭州看到一座山，名曰大沩，诸山重叠，俨如怀抱莲花，秀丽非常，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如得此山建寺，真乃佛门之幸也。”怀海禅师便派弟子灵祐来沩山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沩山在宁乡西部，是雪峰山的余脉，最高峰九折仑海拔有1000多米。大自然鬼斧神工，让叠嶂的峰峦围出一个山顶盆地，盆地四围又耸起七座独立的小山峰，有如北斗七星，胜景天成。据史料记载，沩山曾有密印、同庆、应禅三大寺院，及裴休庵、香严庵、石狮庵等六十二所小庙。灵祐在沩开山之后，他的弟子慧寂又到江西仰山举扬宗风，弘扬佛法，他们共同开创了佛教禅宗五派之一的“沩仰宗”，法脉远播东南亚、日本。

　　据说当年灵祐禅师报请官府划地皮建寺院，官府问他需要多少地，灵祐说：“不用多大，有一块袈裟大的地就行了。”说完，灵祐脱下身上的袈裟向空中一抛，整个沩山都在袈裟的阴影下。于是，官府就把整个沩山地区都划归给寺庙管辖，一共有5480亩。

　　从唐代以来，密印寺历经朝代更迭，屡遭兵火，又多次重建。密印寺中最著名的建筑是万佛殿，高九米，内外38根高大的白色花岗岩殿柱，支撑着一个重檐歇山式大殿，大殿墙壁上塑有12988尊金佛像，故又名“万佛殿”。

　　作为土生土长的宁乡人，我的老家离沩山不过20公里，我父亲是手艺人，年轻时游走四乡八村，多次到过密印寺，尤其对万佛殿的高大雄伟印象深刻。1980年代，我弟弟刚学会骑自行车，父亲就带他骑车来密印寺，指给他看万佛殿那38根高大的花岗岩柱子和墙上的万尊金佛。

　　人的印象一旦形成，是很难改变的。2012年密印寺完整修复、扩建，并且被评为国家AAAA风景区以后，我陪父亲再来密印寺，也许是因为寺前新建了密印广场、佛教文化园和莲花湖，还有普渡桥和三生桥两座石桥，显得无限空阔，他反而认为今天的万佛殿没有从前气派了。现在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立于寺后毗庐峰上的千手观音像，高达99.19米，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露天千手千眼观音。站在下面朝上仰望，观音手持净瓶，仿佛踏云而来。

　　密印禅寺虽然隐于大沩，但声名远播，一千多年来，有不少高人名士、大德硕儒曾经来到这里，留下过许多胜迹和佳话。

　　1917年，24岁的毛泽东和同学萧子升游学来到密印寺，借住寺中，与方丈纵论深谈两天三晚。一个月后，毛泽东写信给他的老师黎锦熙，说此次游学的收获之一就是确信“救国救民在于找到大本大源，而大本大源在于工农大众”的道理。毛泽东在1936年和斯诺的谈话中又说到了这次沩山之行。1956年他还特别叮嘱当时的宁乡县委书记张鹤亭：“沩山是个好地方，有个密印寺，一定要好好保护。”也因为这句话，“文革”期间密印寺虽也遭过劫难，但1972年就被列为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现代社会路网发达，大大缩短了时空的距离。但寻幽探胜要讲究路线，路线不同，风景也不同。新修的宁乡旅游公路将炭河里、黄材和沩山连成一个整体，旅游公路沿着沩水蜿蜒而上，车程不到一小时，沿途可以领略炭河古城、青羊湖水库和沩山的不同风光。

　　沩山山高林密，水源丰富，是宁乡的母亲河沩水的源头。沩水在峡谷里奔流，时而鸣泉直下，飞瀑如练，时而静水流深，幽谷浑涵。深翠的峡云，长年造出“云去山有风，云来山有雨”的化境，沩山的群峰饱餐云水诗意，隐于大沩的密印禅寺，古往今来，聚天地钟灵，法雨长流，灯传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