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钱业简史 刘赐德
商品经济的发展,促进金融业的发达,旧金融业有3部分,即当铺、银号(票号)、钱庄。当铺、银号(票号)、钱庄,以银钱作资本,获取高额利润。 1.当铺:历史较早,富者(或隐名官吏)聚资开设。各阶层人士需要现款时,可将实物交当铺,按价值打折扣贷以现款,订明期间,按当铺规定的利息计算。到期不赎回实物者作为死当(除续当、再当外,无申诉权),将实物拍卖,以偿还本息。各地经营范围不同,大概是:古玩、珠宝、字画、衣物、用品等等都可,但主要对象是贫苦人民,三餐不继,不得已而为之。 2.银号(票号):资金雄厚,出面经营者是豪绅富商,其后台股东是不能见面的大小官吏,以不义之财投资获利。清朝捐官盛行,当官之后,本利必然多倍收回,掠取之款又投资于银号。多数买官者不是富翁,通过关系向银号借款,金额视官阶大小而定,上任后分期归还本息。数目巨大的,由银号派人担任官吏的账房,经管官吏的财务,监督借款本息的收回。另一方面,官吏外任,商品流通,南来北往,银号随之在各省设立分支机构,进行调控,其对象主要在官吏与有联系的商人之间,与民间交往少,联系不密。 3.钱庄:是地方性的普遍性的企业,经营范围灵活,琐碎,与各行各业密切,相互依存,与官方联系较小。大、中、小型俱有,八仙飘海,各显神通,时盛时衰。晚清帝制崩溃,票号黄金时代一去不返,钱庄蓬勃发展。新兴的银行业,由沿海城市向内地扩展之时,在长沙而论,银行、钱庄鼎足对峙,优胜劣败之局未定,战火频繁,钱业似野草春风几起几落。 长沙的钱庄 长沙是湖南的省会,湘江流过,水运发达,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内地,洋商洋货滚滚而来(英商太古轮船公司、怡和轮船公司、日商日清轮船公司的航线终站到湘潭)。前清时铁路,南到衡阳,西至萍乡(安源煤矿的动脉),北通武汉往各地。尔后逐步发展,长沙成为湖南经济中心,地方经济、手工业、小商小贩占多数。随着洋货的输入,沿海大城市工业品的内销,湖南的土特产和矿产的外运,商品经济日趋活跃,民族工商业有所发展。与工商业联系密切的钱庄,在当铺、票号没落之后,成为金融业中一枝独秀,尔后银行虽日益增多,并未取钱庄而代之,经过几起几落,直至1950年才完全由国营所取代。 1.前清时代。当时官办的吏部银行(后改大清银行)和票号的经营对象,主要是大小官吏、豪绅、北方大商人,资金虽然雄厚,但与本地工商业联系不深。土生土长的钱庄业,具有特点,对全省各县和乡村联系密切,兼亲带故。店型大、中、小,顾客上、中、下,经营手续简便,营业时间从早到晚,存款巨细兼收,放款灵活多样。元宝、纹银、铜板、铜线、纸币、银元互相兑换,便利流通。官商合办的湖南官钱局发行票币,钱庄用庄币代替硬币,流通各省。票号虽大,如去各县收购茶叶、山货、竹木等时,其款项还要经过钱庄调拨。至清末,钱庄发展到100多家(大的如裕沅长、天申福等)。业务的发展,需要相互联系,调剂余缺,乃群集于福禄宫,逐渐成为一个交易所。 福禄官地处下坡子街,内有财神殿,塑立财神菩萨赵公明像一尊,前后戏台两座。现在神像已毁,前坪和大殿仍在,最近(20世纪80年代初)前往查看,只存留石秤一方,光绪十四年(1888年)初及光绪二十四年、光绪二十八年至民国2年,石碑2块,一块刻有100多家招牌,另一块刻着人名(钱庄沿习下来的树碑刻名,每家店子入会要捐一笔会费,店员入会每人要出几块钱。入会后,刻名于石碑上,同时,每年农历三月十五日财神菩萨生日时,聚餐一次,不收钱,死后七月十五烧包一份)。 裕沅长钱庄,江西周扶久开办。周号称中南七省的大资本家。清朝规定报财产时,自报7000万两。他主要经营盐业、钱业,在扬州开设裕通和盐号,掌握盐票50张。每张盐票每次可运盐2000担,经营一次可获利三四千两。盐票转让可值万两。他运盐经销各省,分支机构遍布各地,有长沙裕沅长钱庄、益阳裕恒益钱庄、常德裕通恒钱庄、湘潭裕通沅钱庄,每店资金百万两。经营时不收存款,专营放款,其庄票(代替硬币)流动于各大城市以及湖南各县,在他有分店的地方,随时可以兑现。因此,票号汇兑还要通过他手,可谓称雄一时。 2.辛亥革命—“文夕大火”。辛亥革命后,外国商人纷纷来长开设洋行(在河街一带),或者委托我国工商业者代理经销,触角遍及各县,较之清朝,规模日大一日。洋货输入,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在经济侵略的同时,他们乘军阀割据之机,各自支持各地军阀,导致军阀混战,战祸连年,民族工商业遭到摧残。直至北伐,政局才趋稳定。钱业在此期间,户数有所减少,至1930年鼎盛时期,也只有40多家,慢慢地被几大户所控制。几个大户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基础已经奠定,在大革命时期,稍为打击了一下。“马日事变”后,他们从外地回到湖南,业务更加发展,虽然商业银行日益增多,也无法与他们抗衡了。在经营范围方面,为了竞争,大、中、小户都想方设法,扩大项目,以求生存。如存款项目,定期存款利率高,活期存款按钱业公会议价。大户有选择地吸收存款,中、小户则饥不择食。 放(贷)款方面,有短期信用放款(凭往来借据记账,按钱业公会每月初一、十五议价计息),到每年年底前发放定期放款,期限1—3个月,利息面议,到年底结清短期放款,平常时间长期放款也有,金额不大。 抵押放款,以仓库储存的实物(如谷子等)和不动产抵押,也有长期短期之分,金额较大。 贴现放款,如甲店向乙店赊进商品,订明以后兑付货款,出具票据。乙店需要现款时,将甲店票据向钱庄贴现,扣除利息,获得现款。 汇兑方面,有电报汇兑、信汇、押汇和托收。押汇是运货提单向钱庄押借一笔款,由钱庄在目的地收回本息,顾客赎到提单再去提货。为了汇兑,大店子在上海、汉口驻庄,粤汉路通车后,在广州、香港驻庄。中等店子自己力量不够,委托大店子庄客代理汇兑业务,付以一定的庄费。 兑换是一项琐碎的业务,以小钱庄经营为主。当时流通是以银元为主,市面上流通各省各地的纸币、本省公私发行的纸币,以及以前留下来的银两、文丝银、铜板等等,这些都要换成银元。在银元上,又有外国、本国、破损之分,都需要兑换,价格天天不同。1927年时,武汉纸币只值银元16%,银元的烂板,最低只值70%。当时兵痞以烂板一元,购物五分钱,找钱九角五,敲诈商民,甚至行凶。小钱庄还买卖有价证券、股票,经销奖券、彩票,有的还兼营纸烟。 另外一项业务是收进各种废铜废银币,进行回炉提炼,化零为整,并贩卖黄金、白银。 综上所述,可见钱庄业务范围之广,财神殿交易所的职能作用越大了。1934年我在恒和钱庄时,钱庄只40多家,每天上午在财神殿做交易的人达100多个。大店子派三四个人,各管放款议息、汇兑汇率、兑换价格等各项业务。小店子只能派一个人参加,顾此失彼。参加交易的人是各店的经理、副理,上街先生(高级工人)。每天9点钟左右,各种行情议妥后,分头去各行各业,按此标准进行交易。下午4点钟以后,也有一点浮动价格,是各自交易的。 交易所还有一个特点,各行各业甲买乙的商品,乙买丙的商品,大多数不付现款。月初买货,月中兑款;16日买货,月底兑款,称为比期。一月两期,到月中和月底时,甲方应收进的货款,应付出的货款,委托某钱庄代收代付,并通知各方往来。各往来接到通知后,也委托某钱庄代收。钱庄接到通知,汇总之后,派人去有关钱庄问账,数目相符时,在对方账簿上填钱庄的牌名。各钱庄相互结算后,第二天到钱庄业公会核对,缺款户向多余户借款,以抵消差额,银根紧俏时,要拖三四天才能结清。从这点上看出几个问题: 1.这种划拨特点,确实方便了各行各业,不论你店在本市内该外欠,经过钱庄代理,自己不必操心,对外省可以用汇兑方式,商业银行不能起这个钱庄作用。有几户实力雄厚,外行对之既放心又可依靠,但是对钱庄的依赖性也日深一日。 2.钱庄同业之间,大店子资金雄厚,存款也多,往往是余款户,中小钱庄常常是缺款户,大户卡小户,中小户依靠大户。 在相互依存情况下,各行各业以钱业马首是瞻,钱业是“钱、绸、金、盐”四大行业之首。在钱业内部又有四大金刚之称,是指资本雄厚的5家,即春茂钱庄、裕顺长钱庄、谦和钱庄、德昌圣钱庄(后改鸿记钱庄)、万裕隆钱庄,后三家有升有降,争夺第三、第四名,除此之外还有乃康钱庄等,向上争夺。他们这几户能独创门户的原因是: 1.狡兔三窟,既经营钱业,又经营外业,或投资外业,如盐业、油行、矿产、外贸、鸦片烟等等。有利就干,无业不有,加上与外业贷款关系,千丝万缕,互相依存,钱业大户与外行大户互相勾结,操纵中、小店。 2.几家大户经过一二十年的积累,在农村买田土,在城市买房屋。良田万亩,房屋成群。各界存款吃息者,为了稳靠,将钱存入他们几家。当时春茂钱庄、谦和钱庄存款达100多万元,办法最多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吸收存款,也赶不上这二家。 3.大户有上述两点,羽毛丰满,又贪又狠,因为手中掌握游资多,每月初一、十五两个比期议利率时,他们对外业紧缩放款,外行借钱不到,只得将欠上海、汉口的购货款,压迟几天汇出。大户在财神殿操纵利息议价,压低利息(存款利息是半月一算,按初一、十五价格为标准)。中小同业多是缺款户,对此不满。大户对每家贷款一点点,还要感激。大户掌握的游资,隔一二天就提高利息,中小户非借不可,否则无法平衡差额。外业也非借不可,借款汇去武汉、上海还清货款,大户从中获取非法之利。年又一年,大户更加富裕了。 西安事变以后,币值动摇。粤汉路通车后,钱业重点又转向于外贸。我由恒和钱庄派往香港,经营进出业务和汇兑。1938年“文夕大火”,长沙烧成一片焦土,钱业四分五散,又奔各方去了。 几家钱业老字号 1.春茂钱庄:傅南轩独资经营,清末与鸦片烟商人萧某合伙开设复顺祥—厚生祥—鼎和,民初单独开设裕厚祥钱庄(经理吴裕华)和祥记盐号,官办的铜钱局铸造铜元,全部归他包销,还开设粮栈。几个业务都很好,赚了钱,打下了基础。大革命时店子被封,老板外逃。“马日事变”后,回到长沙,改牌名为春茂钱庄,继续经营,为一大富翁。他买了旱田3000多亩、湖田9000多亩、房屋40多栋,号称资财300万元,又增开後记纱号,后改後记银号,并在灵官渡办了一个完小,有学生300多人,在长沙钱业中居垄断地位。大火后迁衡阳,傅南轩一家都逃到香港,由傅亲自指挥,又增加了现金资财。他又非常迷财,也非常刻薄。如他家请客,每月总有十几次,每次总要请八九个会打牌的陪客,自办酒席,打二桌牌,水子钱多过酒席钱,一箭双雕,何乐不为。我承他看得起,每席必到。抗战胜利后,改牌复茂钱庄。1949年以后全家分逃各地,无人在长沙。 2.裕顺长钱庄:湘潭人伍舜卿,独资经营,开始时在湘潭收进文丝银和扎银,开始铸宝。民初来到长沙经营,即是收进零碎细小的扎银,铸成每个53两重的元宝,逐步起家。大革命时,春茂和谦和被查封,他乘机而起。“马日事变”后,何键驻扎湖南,所管的四路总指挥部将征收的鸦片烟税款、盐税、筹集的军饷都存人他店,数目巨大。其子伍芷清又当印花局长,商和官相混合。他在湘潭有旱田几千亩,号称资产百万,在钱业中占第二位。“文夕大火”后,伍芷清奉母逃至湘潭,湘潭沦陷后,出任日本银行经理。抗战胜利后,他到了重庆,再回湖南经营旧业,在坡子街筑豪华公馆“伍厚德堂”,旧址至今犹存。肃反运动时伍芷清被镇压于湘潭。 3.谦和钱庄:民初严朝章(老二)在武汉坐庄,其兄福初、其弟瑞初在长沙所开设。此店资金比不上前二家,但经营灵活是他的特点。他经营外业与钱庄混成一体,外业只有牌名,没有资金,由于手段灵活,谦和钱庄的存款收入达一百多万,与春茂并驾齐驱。1924年,他开设正大和记油行。这其实是2个店子,正大是与一个与外国人有关系的人刘某合伙(刘是干股),经营煤油,代理美孚洋行的外销,每年达到1万对以上(每对是56斤);和记是经营植物油的油行,为谦和赚了18万。他又开谦益盐号、匹头号。他以运用资金多变著名,底子不厚,站在大店子行列中,第三、四、五都轮得上。长沙大火后,搬至湘潭,油行改为正大恒记。1940年迁至衡阳,在香港的钱业业务没有中断,抗战胜利后恢复旧业,声势不如以前,1949年歇业。 4.万裕隆钱庄:周丽川独资经营。他与周扶久同族,在吉安裕通钱庄当经理。时江西李烈钧向商界筹军饷,指定裕通钱庄捐8万。不久李烈钧垮台,据说8万元未缴齐,余下之款归周丽川所有,以长子周维之的名义开设慎记钱庄(后称九龙一虎的虎)。不久,周丽川辞掉裕通经理职务,亲自主持慎记,又先后开9个钱庄,招牌都有一个隆字,即在吉安的吉隆、裕隆,赣州的仁隆、益隆,南昌的祥隆,汉口的瑞隆,常德的德隆,津市的福隆,长沙的万裕隆。各店都聘请了经理。三子周纯之坐镇汉口,兼管上海庄。四子周经之坐镇南昌,在吉安还开了樟脑厂、纱号,投资小煤矿,在汉口投资水电厂,在长沙投资华昌锑矿,在长沙有房屋20多栋,但田亩不多。流动资金开始比春茂多,且有10个店子。周丽川死后,3个儿子本领都不行,唯有刻薄厉害,所请经理,不是扯皮,就是打官司分手。老大常说,这些经理都是打他的主意的。我在衡阳与他分手,为了封住周家的口,老大问我如何算法。我的答复是,只要你们兄弟这次承认周家没有吃亏,不是经理打你的油伙,统统依你的算法,反正你会要找我几万。周家很欢喜,七折八扣的算,找了我几万元,少分了二万,这当时在衡阳和吉安视为奇闻。周家不知耻,而认为理所当然。由于三兄弟都是如此人才,发挥不了优势,只能请到唯唯诺诺的经理,经营上保守,又不重才。论资财他超过了百万,且店子多,但干起事来,缩手缩脚,逃香港坐吃二年。请我当经理是冒险而为之,所以他家的旧业无法发展,在长沙排在四、五名之间。 5.鸿记钱庄:张正材独资经营,民初开福昌祥钱庄,因经营不善而倒闭。民国7年与鞭炮商丁稚泉合伙开德昌圣钱庄,张占股20%。大革命时春茂、谦和被查封,他的业务未停,仗丁家在上海有人驻庄,经营扩大,后与丁家分手。1931年改为鸿记钱庄,独资经营,聘请邱发贵、郑文卿为经理,业务逐步发展。1937年改为鸿兴钱庄,1946年改为鸿兴银行,并开设鸿聚银号。大火以前,排在四五位。粤汉路通车,他首先派人去广州、香港设庄。大火后长子张国岱逃至贵阳,店子迁至衡阳。在香港经营的侨汇业务,由于张国岱在内地,调度灵活,做起来得心应手,聚集了一批资财。1937年,两个经理被乃康钱庄挖去,影响虽不太大,但业务有所下降,培养了一批青年接替。抗日战争胜利回到长沙后,业务向上发展,1949年歇业。他店资财不太大,起落几次,也有一点名声。张国岱1950年至武汉,与民航局经营外贸,以失败而告终。 6.乃康钱庄:郑莲荪独资开设。郑原在农村教书,并在湖田局做事,认识一寡妇。她有湖田几百亩,郑协助她经营,聚集了湖田3000亩,郑进一步搜刮,最后购置了湖田2万亩。当时冯玉祥混成旅驻扎常德,郑结交冯,被指派为常德商会的会长。其时恰逢湖田连年丰收,他每年运谷子几万担来长沙销售,谷款存入鸿记钱庄,人也住在鸿记,几年存款达到二三十万。于是他想做钱庄,看中了鸿记的两个经理,借钱与他们还清欠账,成立乃康钱庄。开始时生机勃勃,大有夺取前三名之势。长沙大火后迁至香港,由其子郑国英、郑国俊主持。香港沦陷后回到衡阳,又成立了康成银号,但始终没有形成一个大局面,1949年歇业。 长沙大火以后 粤汉路通车以后,春茂、谦和、鸿记和元昌、恒和等钱庄先后派人去广州、香港驻庄,大户在广州、香港两处都派人,小店子派一个人兼顾两地。万裕隆开始委托我代理庄务,以后才派人打理。裕顺长在对广州、香港未设固定驻庄,当时的业务范围,是处理汇兑业务和进出口贸易,随着币值贬值,经营方向趋向于进出口,由湖南外销的是桐油、鞭炮、猪鬃、肠衣、鸭绒制品等等,进口是广东土特产和由香港输入的外国商品和原材料,钱业专业不专。大火使长沙市区变成了废墟,大户逃往香港和各地,只有裕顺长钱庄伍芷清奉母于湘潭。各店逃散后,几家大户的店子迁至衡阳,资本家在香港或贵阳指挥。恒和钱庄大火后无力继续经营。当时经营基础已起变化,经营门路也要重新开辟,如大户万裕隆逃港一年多,只能坐吃。我凭着人熟,懂语言,做了一年的商行,来往港澳和内地,1940年被聘于万裕隆,与春茂、谦和、鸿记、元昌展开了竞争。 1938年广州沦陷后,华侨的汇款路线已断,侨眷的生活接济成了问题。原来由广东人所办的汇兑庄遍设东南亚各地,将侨胞辛勤劳动所得汇到家乡,由侨汇庄挨家送到侨眷手中。经过短时间的摸索,湖南几家钱庄进入了侨汇经营领域。当时上海虽已沦陷,各国租界仍是安全区。我们驻上海的庄员,已转住租界。上海的工业品,经由香港转运到内地各省,特别是四川,售出的货款又须汇往上海,与侨汇结合,成为了一条特殊的汇兑渠道。汇兑庄收到华侨款后,在香港汇往衡阳,取款后,带到韶关,转送各县各村和各户。而我们在香港收到侨汇后,汇往上海,然后在重庆售出上海款,再汇去衡阳,兑付华侨。在衡阳也有小部售出上海款,但数目有限。另一方面是在香港收到侨汇后,办进内地急需的原料和商品,售出的货款,兑付华侨。两种做法,都需要一定的周转金。1940年,万裕隆坐吃了一段时间,元气大伤,手中现金比不上春茂、鸿记,在竞争中颇感吃力,在衡阳兑款的快慢,就是信誉的体现,国内资产再多,作用不大。 其次,经营进出口,在日本海军封锁下,危险很大,进入内地物资和内地外运物资,都要通过封锁线,全仗广东人办的运输行转运,但从中诈骗的不少。大陆上的人民,是千方百计支持进出口的,但官、匪横行,沿途截抢。安全运输渠道也有,如我运出在美国采购的化铁(重庆炼钢不可缺少的原料),是经过缅甸运到昆明转重庆。又如向美国办进的赤磷(火柴厂必需的原料),是由香港包飞机运至南雄再转运各地。此种办法周转慢,又要人熟语言通,做的不多。 在国内物资奇缺之际,运输虽遭损失,几家钱庄以汇兑和外贸相结合,捞到不少的利益,也引起了香港政府的主意,曾以违反金融管理法,对每家罚了几千,我被幸免。1941年日本占领香港,市场停顿。至第二年,各家离开香港,分赴贵阳、桂林和衡阳,在香港的经营完全结束。 大火后,除了上述几家在香港外,多数转营外业,分散到各地去了,留在长沙的,也有搭棚营业的,不过是小买小卖而已。 抗战胜利后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流亡各地的钱庄先后回到长沙。大家欢欣鼓舞,以为从此歌舞升平,黄金时代即将来到,千方百计为恢复旧业而钻营。国民政府将经济恢复和建设摆在次要地位,法币不行,发行金圆券,金圆券不行,又发行银圆券,以天文数字的贬值,来弥补赤字。受害最深的是靠薪金收入的教职员工等,早上领到薪金,下班后只剩下半数,如拖延一晚,明天更不值钱。1948年工商业已逐步向硬通货或实物变化,湖南由省主席程潜批准,自铸银元,工人工资也改为以米计算,事业单位跟不上来,叫苦连天。 钱业是市场的动脉,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受到人民的指责,乘经济混乱之机,钱庄畸形发展,钱庄与外业交叉,到底有多少钱庄,不得而知。1966年行业普查,我参加工作8个月,调查出200多家,“文革”开始,这工作不了了之。 国民政府管理金融界有2个机构,一个是中央银行,一个是市公安局检查组。抗日战争胜利之初,南京财政部颁布,允许老牌钱庄办理登记复业手续(大火以前的钱庄刻意申请复业)。原来独资经营的几个大户,当然申请,其他各店也重新组合,利用老招牌办理申请(例如原恒和钱庄老板持招牌邀伙恢复恒和钱庄)。申请手续是将组织章程(包括资金、股东姓名、负责人)报南京财政部,将资金存人中央银行,名曰验资,经过半年以上,南京财政部批准后,准予开业。在币值贬值之情况下,验资的损失达数千万元,在筹备开业以前,修建房屋等等,花费不少,这类钱庄共16家,当时称之为地上钱庄,可公开挂牌营业,和银行一样。于是各界垂涎,多方钻营,上下串通,最后由省政府主席程潜先后批准48家,这是地中钱庄。 1947年经济混乱,钱业与外业混合,一间房子、桌子,就称为钱庄,此类钱庄到底有多少?无法查清,统称为地下钱庄。多数的钱庄鱼龙混杂,成为了一个投机行业。各钱庄为了表现阔气,大讲排场。每个上街者,都要一辆包车(人力车),每天财神殿集市时,包车摆满了大坪和坡子街。在物价波动和利息高低的赛跑中,明争暗斗,议定出利息、汇率、兑换率,散会后几百辆包车招摇过市,铃响叮当,震耳欲聋,市民讥为叮叮当当,精光精光。 几家大户复业后,田亩、房屋仍在,很快恢复了元气。你死我活的竞争,多数店子人人自危,时有倒闭情况发生。公职员和平民是最大的受害者,深恨钱业。我是负责内部工作的,不上集市,有一天路过财神殿,见前面的人指着财神殿说:“这是一个杀人坑”,使我百感交集。 三类钱庄的经营内容。地上钱庄虽建筑了大厦,经营上受中央银行的管理,在物价飞涨的情况下,官定的存款利息,谁会来存款呢?于是一店变二店,柜台上经营官市,摆几个人应付,内部经营黑市,与地中、地下钱庄同流合污。地中、地下钱庄倒无所谓,他们本不是所谓合法者。中央银行有检查科,公安局有经济检查队,前者只管16家地上钱庄,后者包罗一切。 1949年,共产党大军南下,大多数钱庄已作结束准备,个别的为着生活,仍想经营。四五月份,大户资本家已离开长沙,多数店子已经歇业,少数还不清外债,拖至7月也结束了。 长沙和平解放后,春茂的老板已外逃,谦和部分资方人员也分散各方,鸿记负责人也不在长沙。军管会在9月召集留长的钱业从业人员开会,宣布党的政策,并劝告大家不要坐吃山空。散会以后,大家纷纷组织,申请开业,10月底先后批准20家,资金3000万(合银元1.5万)。 (本文作于1982年) 原载:《长沙老字号》湖南地图出版社2009年9月 主笔、特邀编辑:陈先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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