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辈记忆中的泰豫旅馆

先辈记忆中的泰豫旅馆

言颐荪

2003年6月回到长沙，我94岁的老母亲递给我一张5月3日的长沙晚报，要我看“橘洲·湖湘文苑”版面刊登的《泰豫旅馆笔札》。江堤老师写的笔札，以诗及地，以地及人，以人怀情，抒发了自己对人生的感受，使我这个离家54年的游子，产生了更多的思乡之情。8月下旬，我回到沈阳再读笔札，突然感到和在长沙读的心情不一样，似乎更多了一些漂泊者的滋味，故土难离，漂泊者永远是漂泊者。

我的老母亲和我对这篇“笔札”情有独钟。还因为札记中提到的泰豫旅馆，是我爷爷言清华和他的几个亲朋合伙所开。据我父亲讲，梁启超1922年来长沙住在泰豫旅馆。“时务学堂故址”这几个珍贵的字，就是我爷爷请梁启超先生题写的。我爷爷1936年病故，1938年11月长沙“文夕大火”，泰豫旅馆毁于一旦，惟有这幅被我父亲视为祖传家宝的“时务学堂故址”题字，交给泰豫做事的一个远房表兄带走了。几经周转，光复后才物归原主。改革开放后，我父亲拿出来给弟妹们看过。1997年我离休后回家，父亲才对我讲，并说在头两年，他的一个30年代湖大的同学借去，一直没有消息了。父亲于1999年89岁病故，其间，曾多次对我弟妹们谈及此事，并以自己丢失了祖先遗物为终身憾事。从笔札中得知“时务学堂故址”题字现藏于岳麓书院，这一消息让我们儿孙们高兴。也告慰我父亲于九泉。

我母亲是1929年嫁到言家的，对那几年泰豫的事情有些了解，这次她老人家读了笔札，非常激动，又给我唠叨了姓印象最深的两件事：第一件，是我爷爷不许旅馆收住嫖娼的客人，也不许茶房为客人“喊堂”（叫妓女），可能这也是泰豫旅馆吸引文人学子的原因；第二件，因为当时处在兵荒马乱之中，逃难者中偶也有困窘者，身上分文全无，遇到这样的人，我爷爷都给予帮助，不收饭钱和宿费，还送给盘缠，他们到岸后大都原数寄回。我母亲还因此结交了一位从上海去重庆的女大学生，她俩一直到光复后还保持通信联系。两年前，也许是我母亲太平日子过得甜了，忽然想起了那位大学生，她认认真真地给上海某报社写了一封信，请报社帮助找到这个人，未能如愿。

泰豫旅馆是我出生和童年成长之地，总幻想看到些童年的影子。我参军以来每有回家的机会，一定要到中山西路原泰豫旧址马路边走走，可惜的是早已面目全非了。这次回家，读了札记，又看到了离泰豫不远，重新修建的中山纪念亭——我幼小和青少年时期必经之地。我久久地站在亭下，往事历历在目，慨叹家乡的面貌已经大大地改变了!长沙市政府能把保存古迹和进行现代化建设统一得如此和谐完美，可以说，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更对得起历史。

1999年冬，我回长沙为我父亲奔丧，又陪母亲小住了半年。有一天我三弟忽然来找我，问我是否还记得泰豫旅馆的模样。似乎有关方面有恢复“时务学堂故址”的想法。我和二弟、母亲凑在一起，只能回忆起一点点轮廓，勉强画了一张草图拿去了。我想如果早半年我的父亲在世。是完全可以描述得详详细细的。在当前跨时代的大建设中，抢救古迹，抢救近代史、现代史中还没有被视为“古迹”的遗迹，从老人的“信息库”中抢救“口迹”，应该是当局刻不容缓的事。

（本文作于２００３年）

原载：《长沙老字号》湖南地图出版社2009年9月

主笔、特邀编辑：陈先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