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沙古代工商业的回顾
长沙不仅是历史文化名城,也是商贸名城,与商贸直接相关的手工业在历史上也显赫一时。商周时期长沙地区就有了较大规模的商品交换,并开始使用货币。“长沙,楚之粟也”。唐代每年都有大批税米运往京都,有“三秦之人待此而饱,三军之众待此而强”的美名,潭州集市出现了“市北肩舆每联袂,郭南抱瓮亦隐几”的盛况。长沙是中国陶瓷之路的起点,晚唐长沙窑首创釉下彩工艺,产品远销10多个国家。五代时长沙茶叶贸易盛极一时。宋代出现了“长沙十万户,游女似京都”的繁华市景。元代潭州的油漆颜料广告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印刷广告实物。明代长沙府提出“聚四方之财,供一方之利”的战略,耗巨资开河通商,蔚为壮观,长沙成为中国四大茶市之一。到清代又成为中国四大米市之一、五大陶都之一。
楚汉时期:早熟的商品经济 陈先枢
长沙商业源远流长,早在春秋战国吋期的楚国便具有了商品经济的雏形。著名学者郭仁成在《楚国经济史新论》一书中说:“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商业是同农业、手工业同步发展的,其社会经济是一种早熟的商品经济。”到汉代,长沙对外地的商品交换更趋频繁。 鲁宣公十二年(前597年),晋师伐楚,随武子就认为楚国“商农工贾不败其业”,断定楚不可伐。早在殷商时代,楚人便与殷商有密切的商业往来,殷人最早使用海贝作为货币,楚人独用称为蚁鼻钱的铜贝。湖南省博物馆1959年刊印的《长沙楚墓》证实,蚁鼻钱、郢爰等楚国货币,在长沙楚墓中均有出土。郢爰是黄金货币,长沙五里牌5号楚墓、仰天湖2号楚墓都出土了“郢爰”泥金钣。而砝码、天平等称量器的大量出土,则从侧面反映了长沙地区黄金货币的流行。因为天平、砝码,与称量黄金货币密切相关。正是由于贸易扩大、商品经济发展,于是才有了货币的发明。据《一统志》载,“楚铸钱处”就在长沙的铜官。 楚国鼓励跟各地发展贸易,重农而不抑商。那时国家、官府垄断着工商业。从著名的《鄂君启节》可知,楚怀王的弟弟鄂君昭阳,是楚国的大司马、柱国,同时又是一个大商人。他拥有一支陆路可带50乘车、水路可带l50艘船的商队。这支商队从鄂地出发,出汉水,经长沙,入耒水,南向鄙(今永兴),抵洮阳(今广西全州),水陆并进,无处不往,几乎可到达南国各地,进行商业贸易。 “楚材晋用”这个成语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最初讲的是:蔡声子使晋过楚,令尹子木问他:“晋大夫与楚孰贤?”他说:“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这就说明,楚国的木材和皮革已远销三晋。 当时,长沙城已初具规模。目前长沙地区已发掘春秋战国楚墓3000余座,这说明楚人已聚居长沙,而土著人口肯定更多。区内手工业发达,市井繁荣,已有较为集中的水井出现。l987—1988年,在长沙五一广场地下商场工地,发现古井l6个,其中战国水井4个。在其附近的中山商业大厦工地,也有战国水井发现,并发现一处陶器作坊遗址。水井的出现,与人口的聚居和商品的交易有着密切关系。《管子》曰:“处商必就市井。”古代“市”与“井”紧密相连,如此集中的水井显示着长沙城市商品市场的初步形成。 1980年发掘的长沙市五里牌战国木槨墓,出土漆器15件,其中有剑鞘、木琴、漆奁盒、羽觞、漆虎子、木俑、漆卮、木梳、篦、木器座和木架座。漆器种类之多,说明长沙人在当时已普遍使用漆器,漆器的生产已有相当规模。长沙杨家湾所出土的羽觞上有圆形、三角形或方形戳印,沙湖桥19号墓出土的一件羽觞底部有漆书“某里×”。在其他地点出土的漆器也发现有形状、大小、文字完全相同的戳印。据推测,当时可能已出现较大规模的自产自销的漆器私营作坊。戳印的作用是标明生产地点和经营单位,已具备商号和商标的初步功能。 秦一统天下,商业贸易更趋便达。秦在湖南开凿灵渠,沟通了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秦代交通的发展,促进了湖南与南越诸国的商业往来。 西汉初,长沙国货币的铸造与流通十分发达。马王堆1号汉墓岀土泥“郢称”300余块、泥“半两”40篓,每篓约2500—3000枚。“郢称”属楚国的一种称量货币,在吴氏长沙国流行,是继承楚地方性铸币的结果。汉文帝时,长沙岀现了最早的铁钱,1960年发掘的砂子塘5号墓中出土了“铁半两”钱33枚。汉武帝时始铸五铢钱,1957年《长沙沙湖桥一带西汉古墓发掘报告》载,34座墓有25座岀土有泥半两和泥五铢。清光绪《湖南通志·食货》载,汉长沙国郴衡有“铁五铢”出土。又载,铸钱处“在长沙县北里楚铸钱处。先天之际,郴衡钱才有轮郭锡铁五铢之属,皆可用之,或镕锡模钱,须臾千百”。 汉初长沙国与南越国等的商品交换十分频繁。《汉书·两粤传》载,长沙国的铁器主要输往两粤,通过关市贸易,双方长期存在着密切的商贸往来。广州巿南越王墓共岀土铁器150余件,有兵器、农具和生活器具,据考证,大多数是长沙国供应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漆器,有些木胎上烙有“成市草”、“成市饱”、“南乡口”等商号标志。“成市”就是今天的四川成都市,一部分漆器是从当时的巴蜀地区输入的。由此可见,西汉长沙地区与外地的商业往来较前代更为广泛。 到东汉,长沙商业更趋繁荣,加之交通发达,长沙已成为南接南越、北达江淮的水运中转港,与吴(今江苏苏州)、会稽(治今浙江绍兴)、豫章(治今江西南昌)、丹阳(今安徽当涂)并列为江南五大商业中心。 六朝至五代:三秦待此而饱 六军待此而强 陈先枢
从六朝开始,长沙开始有大量粮食外运,陶瓷和茶叶的生产和贸易也独步一时。《旧唐书·刘晏传》曾有这样的记载:“潭、衡、桂阳,必多积谷。关辅汲汲,只缘兵粮。漕引潇湘、洞庭,万里几日,沦波挂席,西指长安,三秦之人待此而饱,六军之众待此而强。”文中“潭”即潭州,亦即长沙。 魏晋南北朝时期,从三国的东吴到东晋,直至南朝宋、齐、梁、陈,都以建康(西晋时称建业,今南京市)为首都,史称六朝。在这一时期湖南一直在六朝的势力范围之内。三国时长沙属吴,是吴国西陲重镇,贸易发展很快,形成许多集市。商人们争相租赁集市摊位,摊主需向巿吏缴纳“地僦钱”。1996年长沙走马楼22号古井岀土10多万枚孙吴简牍,通过清理,发现不少“临湘(长沙)谨列邑下居民收地僦钱人名为簿”的竹简,可见当时长沙集市贸易已相当规范,并颇具规模。 萧梁时的庾肩吾在《谢湘东王赉米启》中说:“味重新城,香逾涝水,连舟入浦,似彦伯之南归;积地为山,疑马援之西至。”“湘州七郡,大艑所出,皆受万斛”。六朝时长沙地区的粮食产量相当大,粮食已大量外调,长沙已成为全国重要的粮食生产地和供应地。 到唐中叶,湖南已成为唐王朝的主要粮食供应地,每年都有大量的粮食北运。唐代长沙成为中国南方农副产品的重要集散地和交换中心,沿江一带形成了一些集市,城内货肆行铺林立,初步形成了一座商业城市。唐大历三年(768年),流寓长沙的大诗人杜甫写下了“茅斋定王城廓门,药物楚老渔商市,市北肩舆每联袂,郭南抱瓮亦隐几”的诗句。说明唐代长沙城已有较为发达的集市。 当时长沙对外商道较为便捷,沿湘江入洞庭,顺长江而下可达扬州、宁波等地;往北通中原的商道,即所谓“零桂之漕”的路线,从长江进汉水、荆襄,达中原;西通巴、蜀之路,多由长江而上,也可通过澧水和沅水的支流酉水,与巴蜀沟通;通岭南之路,一是通过汉水,从江西的江州、赣州,过大庾岭至广州;二是从巴陵、潭州逆湘江上,通过灵渠、漓水到达两广。 晚唐长沙窑是中国釉下彩陶瓷的发源地,也是世界陶瓷“丝绸之路”的起点,其陶瓷产品远销世界各地。1983年,在扬州出土了一件题有阿拉伯文字“真主最伟大”的长沙窑背水壶。可见,这种背水壶是一种专供外销的产品。在外销的长沙窑陶瓷器中,以褐斑贴花瓷器最多。这种贴花图案大多具有浓厚的中亚、西亚风格,如有胡人乐舞、狮子及对鸟椰枣图案。这类陶瓷器主要销往中亚、西亚地区。有的瓷器则以同佛教有关的莲花作为装饰,主要销往印度和东南亚等地区。 长沙窑陶瓷器上有关商业、商人的题诗,也能反映出当时长沙商品经济的发展。如“人归千里去,心画一盔中,莫虚前途远,开航逐便风”,反映出商人开拓市场、千里奔走、一往无前的积极心态。另一首诗“小水通大河,山深鸟雀多,主人看客好,曲路亦相过”,则反映商人们四处贩运、寻找市场的顽强精神。在商品上直接做广告是长沙窑商的一大发明。陶瓷器上所书的文字除诗文、联句、谚语、俗语、成语外,还有不少广告宣传文字。如朝鲜出土的长沙窑瓷壶上就书写有“卞家小口天下有名”、“郑家小口天下第一”。以姓氏作商号的名称,可以说是长沙商号命名的最初形式。长沙还出土有釉下褐彩“陈家美春酒”题字壶,“陈家”即为商号,而“美春”即为商标。 五代时,马殷占据湖南,以长沙为都城,建立了楚国。马殷“土宇既广,乃养士息民”,在政治上采取上奉天子、下抚士民的保境息民政策,同时奉行奖励农桑、发展茶叶、倡导纺织、重视商业贸易的经济政策。清吴任臣著《十国春秋·楚武穆王世家》载:“是时王关市无征,四方商旅闻风辐辏。”为了便于发展境内外商业,马殷采纳大臣高郁的建议,铸造铅、铁钱,在境内流通。为发展茶叶贸易,马楚政权采取了“令民自造茶”、“听民售茶北客”的宽松政策,让百姓自己制造茶叶“以通商旅”,而政府收取税收,每年收入“凡百万计”。同时,又利用在全国各地设置的商业货栈——回图务,组织商人收购茶叶。茶商号“八床主人”,运往各商业销售点,转卖给中原地区的商人,换回战马和丝织品,获利甚厚,“于中原卖茶之利,岁百万计”。茶税成为马楚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八床主人”是至今所发现历史文献中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湖南商号名称,已有千余年历史。
宋元时期:长沙十万户 游女似京都 陈先枢
宋代城市商品经济发展很快,而湘江之畔的潭州,位居先进城市之列,居民数量在20万以上。北宋王存《元丰九域志》曾列举宋代2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6处,潭州(长沙)位列其中。北宋诗人张祁《渡湘江》诗曰:“晴日花争发,丰年酒易酤。长沙十万户, 游女似京都。”生动地描绘了潭州人户之繁,商业之盛。 宋代,长沙坊市制度崩溃,夜市解禁,商业得到空前发展。南宋时,长沙书院大兴,来长沙就读的学生更是无以数计,有“马饮则池水立涸,舆止则冠冕塞途”之称。文化教育事业的昌盛,带来了市井的极大繁华,长沙城内兴起了夜市、早市、庙市,经营各类商品的大小店铺、酒楼、饮食店、旅店以及金银钞引交易铺遍布城内大街小巷。宋诗中有不少描述长沙酒旗的佳句,如范成大《泊湘江鱼口滩》诗“趁客卖鱼双浆急,沿江沽酒小旗寒”等。宋代词人王以宁在《水调歌头·裴公亭怀古》中所吟“人在子亭高处,下望长沙城廓,猎猎酒帘风”更把长沙城廓与猎猎酒旗融会在一起,与唐代诗人杜牧的“水村山郭酒旗风”有异曲同工之妙。 与文化教育事业相关联的产业也迅速发展。如长沙的刻书业就盛行于书院兴旺之时,北宋长沙坊刻的《百家词》127卷保存至今。同时,服务于文教事业的造纸业、笔墨砚石业也 盛极一时。宋代潭州城内形成多处制墨业的集中地区。元陆友《墨史》载:宋代长沙多墨工,“州之大街之西,安业坊有烟墨上、下巷;永丰坊有烟墨上巷。”尤以著名墨工胡景纯制造的胡氏墨“千金獭髓”最为有名。 宋代长沙仍旧是南方著名的米市、茶市。当时,湖南的农业、手工业又有了新的发展,特别是粮食生产位居全国前列。南宋叶适《水心文集》说:湖南“地之所产,米最盛,民计种食之外,余米尽以贸易。”这就为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前提。 商业繁盛使商税大幅度增长。潭州是商税增长较快的城市和地区之一。《宋会要辑稿·食货》载,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全国岁收1万贯商税的城市共计204座,而潭州在州城及各县商税为9.2万贯,比成都的8.9万贯商税还要多。排在襄州、扬州、苏州、福州、广州之前,仅次于杭州、开封、楚州,在全国居第4位。 随着交通的拓展和经济的发展,两浙、闽、广一带的商人涌入湖南进行贩茶、贩盐、贩米贸易的日益增多。潭州是湖南地区产茶最多的州,《宋会要辑稿·食货》载有南宋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湖南各州县产茶数,总数为l76万多斤,而潭州所属各县为l03万斤,约占总量的60%。每到产茶时节,这些客商就“聚在山间,般(搬)贩私茶”。南宋范成大《骖鸾录》记载:潭州槠州市(今株洲市),地当舟车来往之中,居民繁盛,“交易甚伙”。潭州城内的商品贸易更为兴盛,铜器、茶、茶具及各种农副产品大量涌向市场。长沙茶叶研制精致,品位极高,宋代士大夫多把它作为珍品,并以此互相炫耀。宋人周密《癸辛杂识》称:“长沙造茶品极精致。工值之厚,轻重等白金。士大夫家多有之,置几案间,以相夸侈。” 元代实行重商政策,商税很轻,最高三十税一,最低六十取一。随着南北的大一统和农业、手工业的发展,湖南商业有相当的发展。当时湖南地区的茶叶、棉布、矿产品都大量进入市场,商业十分繁盛。潭州“李日新”商号“自具工本”煎烹的矾,十分之八作为商品投入市场。“淮商载盐而来,载米而去”的贸易有增无减,每年运销湖南的淮盐达数千万斤。长沙与全国各地的商业联系日益密切,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所著《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的元代沿长江的新兴商业大城市中便有潭州。元代诗人陈孚在咏潭州的诗中有“百万人家簇绮罗,丛祠无数舞婆娑”之句,也印证元代潭州市井的繁华不逊于前代。 1985年,在湖南沅陵双桥元墓中出土了两张元代潭州油漆颜料广告实物,今藏于湖南省博物馆。广告系用黄色毛边纸制作,一尺见方,完整无缺,四周印有花边图案,右上方的文字为:“潭州升平坊内,白塔街大尼寺相对住危家,自烧洗无比鲜红、紫艳上等银朱、水花二珠、雌黄,坚实匙筋。买者请将油漆试验,便见颜色与众不同。四远主顾请认门首红字高牌为记。”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最早的有完整广告文的印刷广告实物。这则广告活生生地勾画了元代长沙油漆店主的推销艺术。广告文字不长,却把产品生产、销售的地址、产品的质量、店铺的商号都展示出来,尤其令人玩味的是,它提醒消费者,产品是过得硬的,可以“将油漆试验,便见颜色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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