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长沙山水

大围山

大围山又名首裨山，位于湘赣交界处浏阳县（今浏阳市）大围山镇，西邻官渡镇，东临江西铜鼓，南接江西万载，北靠平江，“冈峦围绕，盘踞三县，因名大围”，总面积四百一十平方公里。主峰七星岭海拔一千六百米。峰间地势平缓宽阔，形成一个纵横约一二十公里的小平原。唐杜光庭《洞天福地记》将大围山列为第十三洞天——“好生元上之天”。山上岩石神工锼琢，离合成奇，群峰献秀，令人神往。今为国家级森林公园。

游大围山记

(清)李荣陛

　　南干劈脉内转而势最雄者，首万羊，而武功、大围、黄龙以次。趋北迄匡庐，乃尽皆穹窿秀绝，干云雨而挈巫、衡，称江以南巨锁焉。匡庐尚矣。大围次洞天之十三。唐杜光庭传《白玉经云》：“周回三百里，为好生元上之天。在潭州醴陵县。”潭州，今长沙。而山在浏阳东界，非醴陵也。《水经注》：浏水出浏阳县东，江州豫章县首裨山，道源西北流。今宁州乃豫章分地，山正在其西界。宋欧阳忞《舆地记》云：“首裨山顶有白沙湖，广五十余里。流分四派，一为浏水，其三入岳之平江、豫章之分宁、袁州之万载。冈峦盘踞四县。”明《一统志》用其说，《湖南通志》云：“大围一名首裨，在浏阳县东北一百五十里，东接新昌。”《西江志》云：“大沩在宁州西南一百五十里，东通新昌，南通兴国。”今按大沩山在益阳。唐释流取以配袁州仰山曰，仰沩与大围音同迹异，而兴国亦在山北，《西江志》所云皆非也。

　　大围西则浏阳，东则宁州，诸书并举，来去名山，故有分流袁、岳之别。南来天井栏水，东入蜀江，北去连云山，水西入平江。而天井东去，省为大阳，东接新昌，连云北引过黄龙，北通兴国，则益推广言之耳。大围既耸镇江湖，其支络远延，皆献秀状，第就本山计之。一脊横陈五六十里，绕麓三百里，并四拱之山。周回不啻千里，足以名岳矣。道书于大洞天，多荒诞。如王屋山虚言周回万里。惟大围为得实欤？高村在山东南百余里，记所称水入万载者，惟此地足当之路，穿穹岭，旷日无人，故游愿久不果。归自湖南之明岁丁酉（按：乾隆四十二年）秋，山民毛氏来告某，比得地于邓岭，因是以逾黄洞，三日可达西峰之巅，盍往游乎？予喜从之。

　　以九月初七日发高村，十六日回，在山巅仅十一日，游事极草草。然于山川方体，粗得其概，是不可无记。盖此山绝胜约有数端：他名山多驱使岩石神锼鬼琢，离合以成奇。而大围际天皆土，望如阵云，自然岩整一也。他山过于险阻，末锐，或不可措足。大围四周拔起三四十里，其巅转迤平，村坞通达经行十一日不厌，二也。他山攀陟未半，已忧枯渴，而大围愈高愈润，空水相涵，动人江湖之兴三也。他山聚奇，山内夹辅难匀，大围各面所临，兄弟儿孙依之连体，数百里为一叶，大围之名四也。此其荦荦尤大者。至于峰岩潭瀑，一方一曲之奇，世据其中者，莫能悉其涵孕。若斯宜其参错海内名山，为十二洞天之次矣。山北有月影，十年前，古木阴冥，白日中犹如夜行；山南有星影绝，陷窦通光；西峰有雪影，秋时芦花掩映湖山间，类铺雪，遇风起花扬，尤飘瞥乱真焉。半岭以上气倍寒冬，夏云雪分，据之物产无稻而多药，药味大抵苦寒。莱菔特肥，颗以数斤计。其他花实，与下方亦异。

　　予游近霜降，红绿高下缤纷然。茅深虎迹多不如中脊，燎后可舒步也。宿西峰时，问东道，无知者。其卓远荒凉，山民老死绝不往来，不知古之高流及志家何由标而纪之。博识哉，然亦有违实者。白沙，北麓村名也。山顶玉泉诸湖注此为大溪以趋浏，而诸湖惟天心形圆底平，周约千步，积水澄澄，其余率为采药者所决，仅存沮洳。而记称白沙湖，广五十里，水流分四县，计山岭南北相去十余里，何地以容之。此皆山经好奇如所云。长白山潭，广八十里之类也。

然予常游匡庐，蹑汉阻以探瀑源，其凹迤平，滴沥数丈外，即聚为流泉，求分此山黄梁、夜珠、半亩之水不可得，其他山顶类然。是知诸湖之美，亦仅大围擅有之，古人所以奖借于斯欤？嗟乎，北山之雄也，其四暨无有名都会，道路往来，无托足之所，是名虽震于往牒，而寻探者少，反不能比于武功、黄龙，则其深沉杳绝之趣，未知几时乃悉标著于人间尔。爰次数日，目足所得，以为之记。

按:本文录自李荣陛《厚冈文集》。

李荣陛（约1775前后在世），字奠基，号厚冈，清江西万载人。幼有异资。乾隆二十八年（1763）进士。官湖南永兴县知县，以母忧归。起官云南，权知云州。历恩乐、嶍蛾等知县。年六十六，以疾乞休。上官知其贫，延主大理书院。著有《厚冈文集》二十卷，诗集四卷及《易考》《尚书考》等。

道吾山

　　道吾山位于浏阳城北今集里街道道吾村。据清顺治浏阳知县韩燝《道吾山记》，唐大和年间（827—835），有僧名宗智者入山，四行无径，为巨石所阻，困坐石边。忽有白衣老人自称沙伽龙，近前致礼曰：“师为开山祖，待师久矣。”宗智答曰：“吾志惟道，法缘在此，吾道成矣。”说完，风驰电掣，石裂道开，宗智从此开山讲法，并以道吾名其山。道吾山山峦叠嶂，风景秀丽，山中有二湖、三洞、六泉、十潭、十三溪、二十八岩、七十一峰等奇景，山岳地貌奇特，林泉遍布，充满粗犷野趣。

道吾山记

（清）韩燝

　　环浏皆山也。峻特奇耸，望而智为灵岫绝峤者，则惟道吾。

世传唐时，宗智禅师至浏，入山未及巅，巨石当关，遂趺坐石穴。有白衣老人自称山中娑伽龙，作礼曰：“师为开山祖，待师久矣。”师曰：“吾志惟此，道成吾矣。”俄而鞭霆掣电，石裂道开。因诛茅卓锡，以“道吾”名其山。会唐帝疾，榜召医。白衣老人入奏曰：“臣潭州道吾山娑伽龙也。帝疾翌日必瘳。”语讫，腾云而去。已而果然。乃敕建护国兴华大禅寺，封白衣龙王，立祠潭侧。事虽不经，而祖师岩、老龙潭数方外灵迹者，数百年未歇也。

　　岁甲辰（按：康熙三年），四明史殿撰过浏，要予游。遥而望之，飞泉喷沫，匹练横空，霜烟助洁，日星乱采，奇胜殆难名状。入其山，阳辟阴阖，偃蹇道傍者，雷劈石也。屹屹峰左，下锐如锥，跻其上而心若悬旌者，定心石也。搘撑天半，振衣而星斗可摘者，五老峰也。石级齿齿，蜿蜒而上，视先登而顶踵相摩者，七星坡也。登绝顶，则棋盘石在焉。手掞已歇，方罫犹存。感河山之一枰，悟兴亡于弹指。于斯时也，则有凭吊欷嘘、怀怆千古者矣。凡此皆道吾之胜概，而游人之所取资者。清

至若层峦垒嶂，拥护城郭，龙湫觱沸，灌溉民田。岁旱祷祠，辄奇验。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雨，是又有功德于民，非徒一邱一壑，供逸士之盘桓已也。元、明以来，历遭兵燹。近僧无尽，云栖斯土，大畅宗风，四方缁流骈集，飞炉铁甃，峨然改观。信乎，兹山之灵，有以永之也。予与诸君既赋诗纪胜，又以法嗣之请，因次为记云。

按：本文录自清同治《浏阳县志》卷二十二。

韩燝，清江都（今江苏扬州）人。顺治进士，十八年（1661）任浏阳知县。后曾任宝庆（今邵阳）府通判。

沩山

　　沩山又名大沩山，沩水的发源地，位于宁乡县西北部，北邻桃江，西接安化，“周回百四十里”，为雪峰山余脉，最高峰瓦子寨，海拔一千零七十米。一说沩山因舜帝有个叫“沩”的儿子在这里开发而得名。在海拔八百米的崇山之中，隐匿着一长达数里的盆地，明末举人陶汝鼐《游沩山记》称此盆地“平畴修曲，农世其阡，意乃坦然，夹涧林木，且蓊蔚。境幽人淳，鸡犬桑麻，如一小桃花源”。《读史方舆纪要》称：“四面水流深澜，故曰大沩。”四周云气在此相汇，搅动旋转，漫山升腾，故有“四面爬坡上沩山”、“人到沩山不见山”之说。

游沩山记

（明）陶汝鼒

　　衡岳之下，山之大者以数十，而沩最著。其山水之源出于岷峨，居然嶙峋天半也。山去邑郊才百五十里，以其荒久而远，游屐不利。然心企之，未尝一日忘此游。

大宗伯湘潭李公腾芳欲揽沩山之胜，今秋八月，慨然来游，驺御简略，馆于香山寺，召鼐及胡子懋选从。越一日，即戒装往，公选健隶舁篮舆负襆，予二人跨蹇驴，出郊，直西行。轻阴凉籁，甚与游宜。行三十里，为回龙铺，小石桥亭憩而茗。午抵玉堂铺，少息，俟仆夫饭。公曰：“驿耳。曷为名玉堂？”胡子曰“昔南宋时殿元易公祓，家在沩源，此其出入之路，曾建玉堂坊于此，后因以名其驿”云。又三十里，入五龙寺。僧朴甚，然不寒，乞能办青刍白饭。计抵沩道里适中，遂宿焉。旦起，四山明窗，游兴益惬，行益早。至长桥，田中获者初集，桥畔一穹碑岿然。公下舆，拂碑观之，是宋南轩张公过此桥之诗刻于石，有“徘徊念今昔，领略到渔樵”之句。公顾子二人曰：“昔魏公父子尽瘁国事，愿死葬衡湘间，今读其诗，尤令人慨然起敬。”相与俳徊久之而后去，一路望沩峦，郁苍天表，篮舆、驴背上人心目总在千岩万壑之上。由是循沩江行至黄柴，崇甍巨闼，与数百户村廛相错，嚣然有市气。然岩苍霭白，已逼落游人襟袖若，未始与市遇也。

　　逾数里，经得胜寨，危峰拔地，突起道旁。前代土人尝据绝顶筑垣，避兵于其上，因以寨名。山径由此入。李公曰“此沩山最初门户，宜有是以捍之。”自此皆悬壁绝渠，径险仄，舁者兢兢，率步过险处，潆回渡大小溪，乃入鄢家湾。平畴修曲，农世其阡，意乃坦然，夹涧林木，且蓊蔚。境幽人淳，鸡犬桑麻，如一小桃花源。若卜隐结茅，可以投老。涧流清彻，多见游鳞白石。土人指涧上三里许，且有洞壑岩壁之胜。李公欲谒灵祐祖师塔，土人导而前，迳至塔所，草深一丈，巢乌飞翔，久乃定。周视山水，峰合而泉流，高篁古松，荡摩云际，是大沩门户上第一殊胜之地。寻同庆寺遗址，仅瓦砾在翳荟间，一二老僧缚茅居之。

　　日未哺，视梢下别有民居。公曰：“可还就之宿。”养步陟巘，遂以诘朝升梢岭，悬磴盘旋，约六七里。半舆半步，行两岩中，俯瞰山洼，小畦如掌大，人家如帱。更逾黄土仑，远不过三百余步，而峭甚如梢岭。既降，平衍可十数丈，一溪绕西出梁，以砖曰“回心桥”，谓是祖祐回心还山处。隔溪，一峰独秀，桥边人指是端山，云裴公墓在其下，因立吊望之。逾是，上下小坡几数里，路渐坦，壁上渐多樵径，隐疏柯短树间。俄峙两山如阙，阙内顿开平畴，如游广陌。独插汉一峰卓出千嶂，乍接之悚然，此所谓毗卢峰。峰下密印寺荒址在焉。予与胡子纵驴，先寻田家敞洁者作炊。既就，李公与后人亦至。甫之入，公叫“快”，曰：“四十里绝巘之上，忽开此平野奇观哉。”有顷，饭罢。相率过寺基，周览良久，数草间巨础，存者尚数百，想见当时规模壮侈之概。旧殿址上新支一草庐，聚三四百人僧而农者。询圜禅师所在，排闼通名，旋具蔬敬浃谈，徐导视镜池、油盐石诸迹，与其所传甚殊异。祐祖昔植银杏树在西偏，大数十围，久枯，著叶可荫七八亩，察其木润甚，似将复荣者。去树数十笏，上石龙枧，在林薄间，虢虢注流泉如故。此外遗迹，多湮不复问。

　　李公数仰伫毗卢峰，憾榛莽久封，不可以陟徙，倚树石间，呼同游者藉草坐，顾东西列嶂如卫，对面诸峰如觐。拊掌曰：“吾颇解相择此毗庐一峰，百里外蜿蜒而至，特立云中，尊如万乘，千峦围绕之，如臣如仆，群壑且汇流于前，形家所谓法王地也。试观其贡形呈象，应现历然。如禅衣岭，不俨挂僧伽黎乎？天人石，不俨献宝供乎？象王峰，不俨示法门雄力乎？其他义龙、神木之迹，且不必惊其常也。吾见海内名山多矣，未有若此山之奄罗宏搏、厚载不匮者。”

　　是夕，仍聚一处。明日，往寻香严岩。岩距密印寺南五里。沿溪深入，两岩夹畦，半道即闻瀑声。至岩处，石壁植立，草树蒙葺。度岩之虚邃处，可坐十数人，香严祖师静室，其遗址隐然。瀑布自高峰下，如挂晶帘，倾流到渊，作大朵昙花散落，是谓优钵泉。然溅雪飞霆，声撼林谷，断人语笔。是时方清秋，泉瀑之气寒若严冬，不可久对。公连呼返。

至三塔寺遗址，前望西南诸峰绵邈，曰沩山峦岫，多严重不妩，具有道气，其形表类然。还至寓，与圜师别。师径往寺，予二人随公取道九折岭下官山，一谒魏公祠而归。予幸从公，得抒游沩之愿也，是为记。

按：本文录自清康熙《大沩山古密印寺志》卷五。

陶汝鼒，字幼调，明末宁乡县人，陶汝鼐弟，旧志称其为名儒硕宿。

沩山雪会记

（明）陶汝鼐

匡庐瀑布之奇甲天下，尝往来长江，遥见晴空飞帛，每为疾风所送，不得登陟，甚憾。若峨眉天半，雪中看山，徒劳梦想耳。虽然，何处无雪？何地无高山？但得一具闲身，坐万仞峰头，宁殊天际？若悬岩匹练，千尺晶帘，非名岳奇山，未尝数见。使二者之观，得兼于一时，岂非最胜事哉。

今年（按：清顺治十八年）十月庚子晦，为密庵六秩，先数日避祝入沩山，宿密印寺。廿日，儿辈与诸上善修忏法为寿，予与慧山和尚谈方丈中，有僧自大梅来者，才参，闻密庵在此，曰某甲特持法幢大师书来奉讯，何幸此峰相见。为之惊喜，出所寄书及近体诗一卷。展读之，四座赞叹，得未曾见。廿七日，霜晴和暖，慧公设果茗，相与携筇登毗卢峰，坐眺竟日，举香严击竹话。明日，命笋舆南去五里，拨草寻香岩崖。未二里，渐闻瀑布声，近而益壮，如空中斗雷霆，六种震动。望布水奔流，清寒沁骨矣。

到崖隔溪，泉在溪外，两岸石壁嶙峋。崖广若屋，可敷十数蒲团，藤萝蒙幂其上，垂红实如林檎者累累。面水而坐，瀑布自千尺峰头澒洞奔放，如挂百幅绡。大珠小珠，若珠之尘者喷面洒衣，到壑作优昙花，大如车轮，无数无尽。眩银海久之，遣童仆冲波而汲，抚掌叫啸，都不相闻，快哉。日斜茶罢，阴森不可留，咏“置身海潮内，冰雪净聪明”之句以归。过三塔院，小休焉，觉耳根泉响尚在也。

晦之日凌晨，辨色而起，着絮帽大衣，礼佛殿，上香花，幢盖梵呗精严。慧公披僧伽黎，拈香展具祝曰：“愿沩山老护法增寿无量。”予稽谢，遍揖诸上座，退而受儿辈谒，饱香积供。午后日薄山寒，风淅淅，起肤粟矣。夜半作雪，及曙积素盈尺。拥裘就燎，凛冽之气，数倍人间，然心甚乐之。

食后，慧公命侍者燕旃檀炽炭，邀上东角楼看雪，群玉际天矣。所雨掌大琼团，非复寻常柳絮。窗扉暂开，似垂兜罗绵作幔者，峨眉小塔已没入瑶海中，不仅埋腰也。因与慧公征雪山香草，求牧白牯牛处，公相视而笑，真平生雪会中第一殊胜也。

沩山去地四十里，何啻天半哉。十余年冰冷，密庵偷生坏劫中，自笑今年周甲在毗庐峰上，天公昨日振潮音，今日呈玉戏，便唤我作蓬莱仙监，亦无不可矣。明日大霁，居士本不攒眉，有野人送酒者，为尽一卮。炙研而记其事。

按：本文录自清罗汝怀编纂《湖南文征》卷二十三。

陶汝鼐（1602—1683），字仲调，号密庵，明宁乡县人。崇祯举人，又两中会试副榜。选广东新会教谕。明亡，先后投南明福王、唐王政权，授翰林院待诏、五省监军等职。一度出家为僧，号忍头陀，又号鞠延。后参与抗清起事，曾系狱数年，获释还籍。工诗、文、书法，有“楚陶三绝”之誉。著有《广西涯乐府》《嚏古集》《寄松楼集》《褐玉堂集》《荣木堂集》等。

游香岩小记

（清）朱廷鉴

由密印西南三里许为香严岩，古香严禅师栖真悟道处。山径湫隘，无正道，或披蓁莽，或涉乱流。及岩则芦苇萧萧，溪泉间隔。盖虺蜴之薮，虎狼之窟也。

首座师颖石导引其前，未便中返。随下骑摄衣，缘巉岩，渡深涧，棘手攀援，始抵岩下。颖师忽作惊叱声，同人疑有豺狼当道矣。及凝视之，乃岩顶伏飞鼠千余，耳动目摇，凛凛可怖。旋则飞蛰自如，啧啧若相语状。岩深可二十余笏，高亦如之，玲珑嵚巇，愿疑神凿。若饮酒赋诗，可布三四席，但阴岚难近。对面则峭壁雄峙，萝藓斑剥，一股飞泉从峰顶喷薄而下，散于石台，淙淙振谷，流出沩溪，是所谓优钵罗花水也。

立俄顷，飞湍扑面，寒气渐逼，三人问答，又为撼声莫辨。因复寻旧道。溪边多菖蒲细草，葱翠茸茸，可作盆中清供，各采一掬而归。

按：本文录自清康熙《大沩山古密印寺志》卷五。

朱廷鉴，字抡士，清云间（今上海市松江区）人。

罘罳峰

罘罳峰耸立于宁乡县唐市与流沙河交界的楚江之滨，周无大山相连，外形酷似猴子，宛如孙大圣腾空而起。“罘罳”谐音“猴子”，且有美如画屏之意。峰顶有金凤禅寺，建于隋末唐初。清同治《宁乡县志》载：“金凤古刹在县西百三十里罘罳峰顶，罘罳庵作元帝庙”。“初上扶王殿，再上正中元殿，后观音殿，左圣帝殿，旁辖神殿”。

罘罳峰记

（清）黎希圣

直邑之西走百里为唐市，有峰焉。上际云汉，盖图经所谓罘恿峰也。客有为余言其状者，若倒竖笔颠，指苍穹而写列宿，不知造物何故于碧空窈蔼中植此未放辛夷也。余闻而壮之，思一游焉，未果。康熙己亥，馆于唐市戴氏，适舍兹峰之南。春风动帏，咫尺可造。雨后浓翠欲滴，若垂首与语；晴曛自醉，冶淡微嫣，则又若相对忘言。雨旸变态，不可一视，盖无日不目在焉。

时春暮，偕同人往游。从山左缘径而上，里许，数扪萝葛犹可步武。遥望峰巅，渐与人远。再上数里，有大石千尺负岸侧立，水从石罅散落，作垂帘状。受风则碎为珠，飏为丝，喷薄人面。余徙倚其侧，觉冰雪霏霏，毛孔寒栗。翘首仰望，向之咫尺可造者竟莫能意度其处。顾谓从者，岂兹峰之灵故幻其境以绝人攀跻欤？何愈近而逾迷也？

斗折而南，见群石林立，中有若规而圆者可三四丈，径侧却立。俄闻梵磬依稀逗丛条间，急循石而南。数十步，地颇平衍，而兹峰之澄明肃穆，忽接于目。然势愈峻则形愈削。平衍中有井，旁列古松数株，井水从松根啮石缝成，溜沟咽石，作铮铮鸣，与松声相和。乃与同人选石憩片时，摄衣盘旋，两足缩缩于鹿径凤磴间。斯时也，云气生衣，意已翛然远矣。稍折而东，始达山寺。峰顶有两石，一竖一眠。竖者高可十余丈，若屏，嘉树美箭从石隙中透出成林；眠者如砥，广可半亩，天然可屋。寺因北枕石，接甃砖，殿之厨之。佛像、钟鼓、幢幡，凡梵刹之所有皆具。南凿石，植栏干为垣，且以便眺者凭焉。余初凭时目眩心悸，相视无人色，盖峰之南面陡峻壁削异于三方。峰将尽，两石冠焉。眠者浮二丈许，覆压万仞，若曲阁。

颜师古释“罘罳”为曲阁，绝肖。而《广雅》又“罘罳为屏”，石之竖者似之。故昔人字其峰曰“罘罳”。顷之神定，则见西南诸峰罗列，真如儿孙。东望邑城，溪水奔注，又如长蛇蟠屈蜿蜒万山间。柳子厚（按：柳宗元）曰：“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簇累积，莫得遁隐。”取以颂兹峰，不诬也。僧瀹茶饮余。余询寺建何时，莫能对，睇壁间无碑碣可识。茶罢，偕同人循级下，归山舍。时望兹峰苍碧依然，而鸣泉幽境怪石奇造往来余心者，则固不类乎昔者之见，而为余言者亦徒震其似而未其真云。

按：本文录自民国《宁乡县志》山脉卷。

黎希圣，清宁乡人。康熙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