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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怪愚

2020-10-4 15:59| 发布者: admin| 查看: 2773| 评论: 0|原作者: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来自: 名城长沙网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0月

 

严怪愚(1911—1984),原名正,湖南邵东人。著名报人。1935年毕业于湖南大学经济系。曾任湖南力报社总编辑、中国晨报社副社长、实践晚报社社长。曾以老青、叶灵鸡、谷影等笔名写了500多万字的新闻通讯、杂文、小说。1936年在长沙与康德等创办《力报》。时居妙高峰南村,与谢冰莹为邻居。年在《力报》上编辑特刊悼念鲁迅。1939年因率先揭露汪精卫叛国投敌真相,在全国产生极大影响。20世纪50年代曾任《大众报》副社长、湖南通俗出版社社长。1957年错划为“右派”,1979年改正。

 

高农失恋,罗敦厚向湾市找新对象

严怪愚

 

站在云麓宫俯瞰左家垅,左家垅仿佛一个柔美的少女,而山上的丛林,应当是她的云鬓;明净的池塘,应当是她的眼睛;几栋中古时代的院落,应当是她脸上那美丽的斑……

她安详,她平静,她快意地在中世纪的梦里,度过了春,度过了夏,度过了秋,度过了冬。大自然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用一些连贯的梦幻把她抚育着,想她永远成为“母亲怀里的柔美的少女”。

然而,她终于踏着时间的曲子前进,她发育了,她的胸部一天一天地高挺,她的酡颜一天一天地艳丽,她的眼睛一天一天地活泼,……她内在的本能的燃烧终于不能抗拒外界的引诱,也随着都市感染到一点时代病。

引诱她的,第一是省立高级农业职业学校,第二是国立清华大学特种研究所。

高农,前些时,本来设立在城北文昌阁,农场在铁佛东街,养蚕室在麻园岭,蚕林在新河。自从罗敦厚接任校长以来,便感到原有的校址太陈旧,太狭隘,太不合天时地利,而且太零散。于是决意要把原有的校址拍卖,决意要向左家垅发展,决意要在左家垅建设一个堂皇的合理的学校。

所以最初便组织迁校委员会,聘请朱教育厅长经农,张前财厅长开琏,余建设厅长余籍传,湖大前校长胡庶华,何市长元文,袁棉花辉,周工程师凤九等为迁移建设委员,并且拟具十年迁建计划呈教育厅核准施行。

迁建之议既成,罗校长便想把十年计划分作两期按部就班地实行,第一期自民国二十三年一月起至二十七年二月止,在这时期中:(一)依照规定的标界收买左家垅的全部田产屋宇山场,同时建设农林蚕三科试验场,并且从事移植林苗桑树;(二)收买夏家冲全部田屋山场为建设新校舍的地基;(三)收买关圣殿附近地皮为农校新村街;(四)完成各科教研室、学生寝室、自修室、教员试验室、校食堂、军训部、健身房、办公室及教员住室各一栋、农教馆、农林蚕各科及各场所办公室;(五)建筑占地十方及二十方之玻璃温室一栋;(六)建筑各场实习室及贮藏室;(七)图书馆、礼堂及博物陈列馆;(八)生物理化实习室、农业机械室及气象台;(九)试办农村模范小学一所,试办农妇养蚕训练班,设置农民询问所,派员指导农民改良农作及农村生活,开办农民短期训练班及办理农村卫生健康教育。

第二期自民国二十八年一月起至三十二年十二月止,这时期中:(一)增扩农蚕各科办公室及实习室;(二)增加教员住宅;(三)建筑大规模的印刷所;(四)完备各项新式农作器具;(五)完成农蚕各产物制造用的各种器具,完成关于农场各种水利及测候工作;(六)完成森林公园、模范苗圃、桑园、畜产与各科成绩品陈列各项工作;(七)收买十里坳及寨子岭附近之地皮以扩大农校之试验;(八)办理农民私人经济生产事业,扩充麓山新村自治事业,开办农村合作社及农民银行等。

这理想的梦被罗校长支持着,同时各方设法来完成或者说来实现理想的梦,所以在第一期的第一年中便收买了左家垅中许多零散的茅舍,将它们稍加一点粉饰作为迁校办事处、农场办事处、林场办事处、蚕场办公处、职员住宅。试办农村模范小学一所,聘请童玉龄、王功若诸先生主持之。另外,还建筑一个钢铁架玻璃温室与养蚕室,左家垅在高农校的引诱或者说修葺之下,终于渐渐趋向摩登的时代了。绿林里,田野中,有着红砖屋子,有着白的墙壁,总而言之,有着新鲜的气象了。

第一期的第二年花了六七万块钱在夏家冲的山坡上建筑一栋庞大的经农堂,学校的教室、寝室、图书馆都暂时附设在这经农堂里。所谓经农堂也许便是纪念朱厅长对农校的丰功伟绩而命名的吧。假使不是用红砖制造,假使规模还宏大一点,容易使我们想起武汉大学的建筑来。

要是让罗校长的十年计划尽量发展下去,四五年之后左家垅将变成一个什么时代装束的女郎,我们当然可以预测。可惜的是罗校长的计划方在发轫,有钱有势的清华大学便侵占进来,夺掠或者说破坏高农与左家垅的爱恋了。

恋爱是需要金钱做基础的,清华比高农富,清华的声势比高农浩大,其结果,高农会惨败,清华会优胜,当然是我意料中的事。

现在的左家垅是属于清华的地皮了,据说罗校长失恋之后,清华还向他讲了许多交道,用了许多手段,罗校长才忍痛割爱。而高农在左家垅所有的地盘只有一个经农堂,一个蚕室,一所模范小学校同几间职员宿舍,其余各农场、蚕场及林场都预备向溁湾市进发。

一九三七年四月八日


儿童健康公园速写

严怪愚

 

儿童节到了,在每个小朋友的脸上,都浮着一层愉快的笑容。

春天,柳芽青透了东堤,桃花红灿了南园,北去的燕子飞了回来,找寻它们的旧垒。在梁间,在檐下,奏着那细语呢喃的小曲,好像春在江南,比起北国,有一种天壤两不同的区别,何况在这里,娇娆少女面庞上泛起了红霞,荡漾了春心,在这个最好踏青的季节,谁不到公园名胜去领受春的赐与呢?所以在南国的一角,洞庭湖畔的长沙,岳麓山、天心阁、赐闲园、容园,都印满了古代仕女的游迹,他们凭吊逝去的青春,哀感年华的老大,无情岁月,不知湮灭了多少童心。在春天,在春天的儿童节,樱桃花下,有人在饮泣;葡萄架下,有人在哀歌,这都是一班青春过去失败者,他们只到麓山、容园去寻春,去留恋春的伟大,却不忍到天心阁下一座小天使的乐园儿童公园去。

当你从南城马路左边一线蜿蜒的石级上来,游罢了天心阁的西轩东轩以后,眼珠就可以看到几个惊心触目的大字——国耻纪念亭——竖立在往日炮台的旧址,一块石刻的地图,破碎了大好的黄炎古图。在那里,有些人流过泪,有些人擦过掌,有些人拍过胸,有些人要以饮血誓雪国耻。可是,“勒马西山高处望,雄关何地是长城”,破碎河山,依然如昔,天下第一关外,有谁能够收复失地呢?所以这座国耻纪念亭,不知何时能够把它推翻,洗刷地图上那些耻辱,这还是个幻梦。不过,游人走到此地.脚步也有些沉重了。平坦的石级,又慢慢地下去,就包你望到一排几尺高的黑漆木篱笆,围着无数儿童在里面嬉戏,这就是我们不堪回首而怕到的儿童健康公园。

公园,位于天心阁的下面,“五三”国耻亭的侧边。在长沙,建筑专门为儿童游戏场的,就只有城南的这一个。里面填了几个石围,栽着些七里香、洋芭蕉、金丝球等类的花草,两条水泥道路,直达左角的梭板处与右角的秋千架。每天那儿,总有几十个儿童,在消磨他们的白昼,练好铜筋铁骨,预备做国家的干城。这个人生过程的一段落,童年生活,有像黄金一样的宝贵。所以我每当来到这个公园,憧憬过去的往事,就追怀已逝的一切:那儿童天真的笑涡,伶俐的口齿,秋水般的眼珠,活虎般的身段,不是令人生爱慕之心吗?只是无情岁月催迫着你,就可使天真伶俐变作萎靡颓唐,眼珠呆,身段笨,走进名利的黑道。若是在春风里,又送来一阵“大路”歌声,黄莺样的尖喉,更会使你心怡与意旷,并且,当你沿着小径,坐在薰风亭上去欣赏那班儿童生活真善美,你心里又是何等地惬意。

薰风亭,是儿童公园的一个休息处,设置在西北高岗,内面有一篇市长何元文新撰的《薰风亭记》,两旁还有一副对联,大约是这样的描画:“何云童子无知,但看攘往熙来,尽是天真活泼;须识后生可畏,等待名成业就,毋忘园里嬉游。”措辞很得体。但是,名莫成,业可就,因为成名显亲,虽是我国的传统遗教,然而都要成名,会弄成同室操戈的局面,寄语游人,大可做个无名英雄吧。在亭的四周,有一株桃花,经过连日春雨的摧残,已是落英缤纷,花痕满地,这象征了青春的容易消逝。虽每天偶有一二位狂士,在薰风亭上吟着李太白的诗篇:“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但还喊不醒已落的桃花,追不回已逝的岁月,直到暮色苍茫,归鸦啼树才结束了这一天的春梦。

童年生活,像轻烟,像朝露,只有一瞬的过境,并不悠长的,它会使你进到壮年、中年、老年以至于死,所以儿童就是未来社会主持者,国家主人翁,两肩负了最重的使命。虽然现在儿童公园,因为健康,去闲度黄金生活,但轻烟般朝露般的岁月不能永久驻在你们的容颜咧,所以我每经过天心阁儿童健康公园归来,就触感到里面设备的简陋,与一切青春的虚幻。

欧州各国,对于儿童健康教育,很是注重的,有美儿院,有托儿所,有儿童体育馆,专负健康教育的工作。我国呢,到长沙,就只有这个儿童公园,要他们每天都干些滑梯、秋千、摇篮、轩轾板、吊棒的游戏,“为人不能救国,亦当尽力救人”,我很希望模范省的长沙市,努力提倡健康教育,救救孩子。

一年一度的儿童节又到了,在每个小朋友的脸上,都浮着一层愉快的笑容。我在这里,以一百二十分的乐心,为全国小主人祝福。 

一九三七年儿童节


湘流河畔“垃圾虫”

严怪愚

 

    我爱黎明,我爱黎明的清静凄零,我爱黎明的红霞与旭阳交织起的云彩,除开暴雨和大雪刮狂风,没有一早我不是溜到湘流河畔去信步漫游的,去看昏隐在白雾里的麓山,去让春风温柔地飘动头发,飘动袍角,吹散郁积在胸脯里的烦恼心情,还有一件更要紧而时刻记惦在脑筋里的事情——去看视那群稔熟的孩子们,那群成天蠕动在垃圾堆里的“垃圾虫”。

    一过七月,湘流就比尼罗河还要靠得住的朝海里退,海关水标的纪录也一天天朝低处沉落,最后就露出浅浅的河床来,虽然没有埃及人那样幸福,可以洒下种子去等收获,但是却自然而然地成为垃圾场。长沙城一天所弃丢的固体废物,经过清道夫的手,便一车车地倾倒在这里,做它们永久的归宿,不,所有的精华还得被一种也叫做“人”的动物提炼整理出来去兑换无数条“命”。

    不要用轻蔑的眼光来看撮箕里的东西,集沙成塔,借过去的故事来比喻这土堆的形成,我看这些土堆子一天比一天地高起来,高起来,毫无限制地发展的结果就会侵蚀到河床的宽度,总会有一天我们可以不坐划子趟到水陆洲去。

    垃圾堆在一批高贵先生小姐们的眼睛里,认为是挺脏的集合物,偶然经过都得捏紧鼻子赶快走,生怕被里面蒸漫的细菌传染上身,天知道在另一种人的眼光里,却认为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金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它们却靠这些垃圾堆来做生命的源泉,成天把青春打发在里面,拼命地挖掘,挖掘,“一个铜子,两个铜子”在诱惑他们继续干。没有更深的希望,没有更大的企求,没有多余的梦想,光一心一意盘算怎样才能够把这些连狗都不嗅一下的脏东西变成一粒粒的糙米。

    在这种“人”里面,最多的一群就是离开成年还很远的小孩子们。他们和她们的爹妈大半是挑河水、拖车子、挖泥巴、摆小摊子,穷缝婆甚至于喊老爷太太之类的“下流”阶级里的“下流动物”,比不上傅XX养的两只洋狗!没有教育,没有光亮,没有温暖,没有听见过时下流行的贴金口号,但是生理本能的需要还是跟坐包车的少爷小姐差不好远,每天还是要吞点东西来对付难忍的饥饿。父母生他们下来固然是“前世冤孽”,但是也没有方法使他们一个个死去。离开用力气的时候还很远,但是还是要顽固地活下来,有许多兄弟是在鞭子下保住生存,他们却是从垃圾堆里长大起来,一直到生的永息。

    这群人们干这种营生,法律上不能承认是职业之一,事实上也没有组织工会的能力,可是无形中的结合性却很巩固,一样分地段,分界线,有码头的区别。

    依据三年来在河畔观察的经验,尽管看见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垃圾虫,尽管不能正确地指出它们的姓名来,可是每一个轮廓却相差没有多远,简直是一个型号,打扮也全一律,我能毫不思索地指出它们的特征来:

永远是一件长外套,一件用大人的短褂改造起来的长外套,长,到扫地拖,几粒扣子已经在若干年前陆续失踪,索性用几条烂布条结起来的带子缠在腰上,穿没有穿裤子却摸不清楚。在冬天,老远看起去就是一小堆垃圾在蠕动,比杨梅疮还要厉害的破绽袭击在外套的每一英寸。没有一处不是破破烂烂的,发霉的棉花也毫不客气地钻出来,成天在褐黑色的垃圾里混,这外套当然也跟着同化起来,变成一样的“保护色”,有时索性烂成一个个窟窿,望见里面,是一块灰黑色的布筋,那些“黑”也是由汗垢所染成……

    赤脚,有时作兴穿穿鞋子,不过那鞋子也蹩脚得可以,没有后跟,只能当睡鞋四处拖,五只脚指头并排伸出来。老不剃头,老是一大堆猪毛一样地堆在脑壳上,发黄而枯萎,看不见一丝乌云,狗窝一样的头发下面有一个跟骷髅差不多远的细脑壳,假如请图案家来画一下子,准定尽是锐角的轮廓,不能在任何部分发现出一块凸肉来,永远是菜色的脸块子,几年没有洗脸的结果就是跟烂泥巴的颜色相混,两只小眼睛凹进去,陷落无光的表示瞳眼不足。双手呢,简直就是几根骨头斗起来的,手腕骨的尖瘦、棱角可以戳穿皮,就是用刻刀,也不容易剔出一丝肉来。由于营养的不足,大半面部的表情很老练,而年龄和身体的发育比例却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问过多数小孩子,往往只有七八岁那么高矮,可是他们却能很正确地指出已经在世上活下十三四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挺大的奇迹。

    在里面也时常可以看到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成人期处女应有的羞耻感觉,在他们简直很迟钝,而全身的轮廓也看不到什么曲线美,有时候在大热天袒露开衣服,也决没有像看见小姐少奶奶们那么容易发生肉感……

    人到底是血肉做的动物,过度的工作,过度的营养不足,以及许多原因时常使这些“垃圾虫”对于自然淘汰的抵抗力渐渐减低,每年随春风吹来的各色细菌,时常跟垃圾堆附合在一块儿再亲近到“垃圾虫”身上来,于是引起了大量的疫病,有何法子呢?求神水,问药签、喊马脚……这些交响乐送这批可怜的孩子们走进死亡。

    他们的求生工具很简单,左手挽上一只提桶或者是破烂已极的提篮,右手拿起一根三尺长的耙子,就可以架势。看见有什么清道夫之类的脚色挑起屑子来,就一窝蜂地涌上去一包围,刚倾出来就蹲下来巴在上面拼命地拾取,偶然发现什么洋铁罐、大玻璃片,小花脸就自然笑开啦!

    这批“垃圾虫”起得很早,因为早晨倾屑子时机会比较多点。我时常很早很早天还在发鱼肚皮就踱起去,可是他们老早就在那里等待——一直拾到黄昏才回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出一天的收获,再由大人们分送到行家。所获得到的代价是很苦的,几个铜子一斤。先生,一天又能拾到几斤呢?

    一年一度的儿童节又随春风而降临,啦啦啦啦啦,真高兴啦,高贵的少爷小姐们可真忙不赢,电影院只消五分钱就可以进去,食品店也为儿童节大廉价,受着各式各样的特殊优待,由妈妈姐姐打扮得挺漂亮的四处逛,于是中国的儿童真的“幸福”了!

    这些被人遗忘的“垃圾虫”呢?只知道服服帖帖地埋头在垃圾堆里拚命发掘,发掘,逝去童年,逝去黄金时代,逝去青春,一直到生的永息!

    不过,湘流河畔春汛的到来还是没有法子可以推却的,汪洋大水卷走了垃圾堆,他们又怎样活下去呢?

    (四月三日黎明写好)

一九三七年四月四日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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