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光年间郭嵩焘曾经三度在长沙从事教育活动。与三次教育活动相对应的学校分别为城南书院、湘水校经堂和思贤讲舍。 同治五年(1866年) 郭嵩焘在署理广东巡抚任上因允准英人进入潮州城遭人反对,加之与总督有意见而被开缺。他回到湖南后,大力宣传洋务思想。他不仅对科举制度表示不满,而且对洋务派的新式学堂京师同文馆也颇有微词,认为它不过是“虚文相应而已”,其管理制度类似于科举制度,使“朝廷败坏人才,莫甚于大考”。他主张“广开西学馆”,特别要多开设工艺技术方面的学校,以便使“有人服其业,知其所以为利,庶几人心所趋,自求之而自通之”。 同治九年(l870)年4月,郭嵩焘受湖南巡抚刘崑之邀开始在长沙主讲城南书院,门生约六七十人。这时,城南书院已从天心阁下迁回妙高峰城南书院原址。郭嵩焘一上任,就主持了城南书院的修缮工程,对工程质量进行了严格的监督。他一贯认为,“讲学治经”“以不为风气所染为俊杰”,而“宋明之语录,本朝之汉学,皆风气之为也,……固非道之所存矣”。因此,他在主讲城南书院期间,大力提倡“实学”“时务”。所授经课往往与传统观点相抵牾。他刚刚为诸生授课不久,在讲孟子“万物皆备”思想时,否认通常的“说性”之解,以为是“论仁体”,而孟子“亦隐然自道所得”。因为这一解释与传统观点不符,为诸生所不理解,诸生因撰一联讽之:“万物皆备孟夫子,一窍不通郭先生”。他深感“书院气习之坏,至不可问”, 因而对城南书院进行了一系列的整顿。 1870年11月他以山长名义发起修建王船山祠。此举又遭到一些人的阻挠和反对而一度停工。郭嵩焘极力坚持,排除干扰,终于修成。郭嵩焘亲自为之立神位,撰祠联,联云:
训沽笺注,六经于易尤专,探羲文周孔之精,汉宋诸儒齐退听;
又撰写《船山祠碑记》,介绍王夫之的著作,赞扬王夫之的经世致用学风。 记曰:
先生生明之季,下逮国朝,抗节不仕。躬涉乱离,易简以知险阻,通德达情,既诚以明。而其学一出于刚严,闳深肃括,纪纲秩然。尤心契横渠张子之书,治《易》与《礼》,发明先圣微旨,多诸儒所不逮,于《四子书》研析尤精。盖先生生平穷极佛老之蕴,知其与吾道所以异同,于陆王学术之辨,尤致严焉。其所得于圣贤之精,一皆其践履体验之余,自然而忾于人心。至其辨析名物,研求训诂,于国朝诸儒所谓朴学者,皆若有以导其源,而固先生之绪余也。先生所著书,存者六十八种,都三百四十七卷;书逸者又十三种。始刻之衡阳者四种。善化贺耦耕先生刻之贵阳又二种。新化邓湘皋先生刻之湘潭别为二十种,旋毁于兵。湘乡曾沅浦宫保刻之武昌,合五十八种,二百八十二卷。凡历二百余年,而其书始大显。
除《船山祠碑记》外,郭嵩焘还为城南书院留下了《书城南书院经费册端》《城南书院名宦院长二祠碑记》《船山先生安位告文》《船山祠祭文》等珍贵文献。当时,郭嵩焘已看到旧式书院教育的一些弊端,曾于同治十二年(l873)年与同乡张自牧商议开设校经堂,并拟就校经堂章程八则、专课生章程八则、董事经理章程八则。次年因朝廷召他入京,此议暂时搁置。 光绪元年(1875),郭嵩焘复出,任“在总理衙门行走”。在此期间,他写了《条议海防事宜》一文,其中特别强调教育的重要性:“西洋之法,通国士民,一出于学;律法、军政、船政,下及工艺,皆由学升进而专习之。” 同年底,他作为中国近代第一个驻外使节出使英国。在英国,他参观了各类学校,认为英国的学校教育“一皆致之实用,不为虚文”,而“中国收召虚浮不根之子弟,习为诗文无实之言”,“悉取天下之人才败坏灭裂之,而学校遂至不堪闻问”。因此,他写信给朝廷大臣,力言教育的重要性:“人才国势,关系本原,大要莫急于学”,“宜先就通商口岸开设学馆,求为征实致用之学”,“此实今时之要务,而未可一日视为缓图者也”。 也正是在光绪元年郭嵩焘复出的这一年,在他的力促下,天心阁下已改为刘猛将军庙的城南书院旧址又复鲁殿重光,恢复了著名的湘水校经堂,郭嵩焘为之撰写《重建湘水校经堂记》。湘水校经堂原在岳麓书院内,为道光十一年(1831)湖南巡抚吴荣光所创,青年左宗棠曾就读于此。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攻打长沙,岳麓书院受到战火毁坏,校经堂课业陷入停顿。光绪元年,湖南学政朱逌然主持恢复湘水校经堂,改设于原城南书院旧址,招收20名生徒,后增至44名。朱逌然重新规划湘水校经堂后,其学术风尚发生变化,朝着经世致用方向发展。从郭嵩焘的《重建湘水校经堂记》可看出湘水校经堂的改革方向,即:主张通经致用,将治经与“因革损益”“治乱兴衰”“人事之变”乃至“起居日常之用”“进退揖让之礼”结合起来。 记曰:
湖南校经堂课实开偏隅风气之先。意者经学将遂昌明,承学之士有所凭藉以资讨论,庶几一挽末世之颓风邪?余姚学使之功,殆尤不可泯矣。抑吾闻学者之治经,将自事其身与心,以俟用于天下。而或以学资其陵猎,以长其傲慢之心,则视空疏之弊为尤烈,是又在学者之自审耳。
朱逌然聘请了著名经学大师成孺主持校经堂。成孺尊循郭嵩焘《重建湘水校经堂记》的意旨,在校经堂设立“博文”和“约礼”两斋,规定生徒要“遍读经世之书,以研究乎农桑、钱谷、仓储、漕运、盐课、榷酤、水利、屯垦、兵法、马政之属,以征诸实用”。 这些教学内容的改革对湖南学术和教育的影响很大。正如郭嵩焘所言:“湖南校经堂课实开偏隅风气之先。” 但校经堂仅有学额44名,且城南旧址狭窄,不能适应发展的需要。于是光绪十六年(1890),湖南学政张亨嘉与巡抚张煦商议,于长沙湘春门外煕宁街另建新舍,并将湘水校经堂改名为校经书院。辛亥革命的杰出领袖黄兴在此读书,并由此选送武昌两湖书院。这样,天心阁下的城南书院旧址又做了历时15年的湘水校经堂。 光绪五年(1879)5月,郭嵩焘从出使英法回到长沙,在遭受守旧派的打击下,他决心专事教育,“谋一洗三书院陋习”,“讲求征实致用之学”,开始谋划重开讲坛。 光绪七年(1881)新年伊始,就与朱克敬、张自牧等人商谈建立思贤讲舍事宜,并议定了学规十条。思贤讲舍于光绪七年三月二十六日(1881年4月24日)正式开馆,馆舍设在长沙城东曾文正公祠西隅,即今之“湖南自修大学旧址”。刚开馆时收有学生潘学海等15人,以后陆续增加至20多人,经费由盐商拨票筹措。开馆时郭嵩焘亲自带领诸生至船山先生祠行礼,勉励诸生“自重以为立身之本,讲求礼法以为接人应务之方,亲师取友以求共学之益,读书务实以立为学之程”。 从郭嵩焘议定的学规和他所揭示的办学宗旨看,思贤讲舍在本质上虽与传统书院无异,但它也有与传统书院教育不同的地方。郭嵩焘认为,当时人心风俗败坏的主要原因是“学校之不修也”“欲挽回人心风俗,必自学校始”。因此,郭嵩焘在鼓励诸生读书治经的同时,非常重视思贤讲舍的社会教化作用。他希望讲舍诸生“日读经书”以“立身制行”,更希望以“此十五人之才力,推衍以至无穷”,使“人心风俗亦将有感发振兴”, 由此他将前一年成立的禁烟公社的活动与思贤讲舍的讲学融合起来,即“以思贤讲舍与公社交相维持”,也就是想通过思贤讲舍的社会教化作用来促进禁烟。郭嵩焘作为一个洋务运动的积极支持者和理论家,其洋务思想也反映到他的教育活动中。郭嵩焘在思贤讲舍内是“不可不谈洋务”的。如他在禁烟公社会讲时论及士农工商各有本业时,在引证了大量经史典籍后,突然话锋一转,用西方的情况来与中国当时的情况比较:“窃观西洋以商贾为本计,通国无一闲;中国重士而轻视农工商三者,乃至一家一邑之中,有职业者不逮百分之一,闲民居其九而又过之,民安得不穷?国安得不弱?” 其中体现出来的思想倾向是不言而喻的。由此可见他的洋务观对他教育活动的影响。 思贤讲舍的教学方法也有一些特点。如郭嵩焘为讲舍规定了“会讲”制度,即每年4次邀请省城绅士名流到思贤讲舍采取集体讨论式的形式为诸生讲课。讨论的问题涉及“汉学、宋学所以纷争,及人才所以虚乏之由”“挽回人心风俗,从何处入手”等各方面。同时,郭嵩焘“以思贤讲舍与公社交相维持”,每次禁烟公社集会演讲,讲舍诸生都必须参加。这也增加了讲舍诸生了解社会的机会。 郭嵩焘还在思贤讲舍对传统书院的考试形式进行了改革。传统书院按科举形式,考试时将考场门窗全部封闭,任何人不能出入。郭嵩焘认为学生应该“专以读书立身为义”,只要“设立章程,以资循守”就行,不必“扃门课试”。因此,他在为思贤讲舍规定的章程中废除了这一“书院陋习”。 光绪十三年至十四年(1887~1888)王闿运一度主持讲舍。光绪十六年(1890)郭将主讲之席让与从江苏学政任上卸任回湘的王先谦。但他本人一直关心思贤讲舍,直到他1891年病逝。20世纪初,长沙时兴新式学堂,思贤讲舍停办,郭氏亦早辞世,而曾祠也渐趋门庭冷落。直到民国三年(1914),屋舍再次辟为讲堂,此即刘人熙创建的船山学社。 原载:《文史拾遗》2018年第4期总11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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