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今复冠南州——重修岳阳楼印象记

    古语云：“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岳阳楼雄踞岳阳城西，俯瞰洞庭湖，与武昌的黄鹤楼、南昌的滕王阁并称江南古代三大名楼。1983年3月重修，1984年5月竣工开放后，舟车辐辏，游人络绎，更为壮观了。

    初秋云淡风轻的一天，我随着兴致勃勃的中外游客，跨入一座丈多高的古色古香的门坊，但见金碧辉煌的岳阳楼赫然耸立在城楼上，三层盔式琉璃瓦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金光；十二个飞檐檐牙高啄，似鸟嘴在高空啄食，又像金凤展翅欲飞；贴金雕窗，丹柱重彩，楼身上下，红光灼灼，真是“飞阁流丹，下临天地”！我徘徊在这历史悠久而青春焕发的城阁上，赏玩着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增其旧制”，进入了感情微醺的境地。

    岳阳楼乃千古名胜。它的前身相传为三国时东吴大将鲁肃训练水军的阅兵台。到唐朝开元四年（716年）中书令张说谪守岳阳，为寄情于山水，又把阅兵台扩建一番，正式取名岳阳楼。岳阳楼经历一千余年，几经兴废。有史可查的有三十二次修葺，大修则有北宋庆历五年、清光绪六年和1983年三次。

    据介绍，1983年的重修是一项工艺复杂、规模较大的工程，胡耀邦同志为岳阳楼的管理体制亲自作了批示；国家文物局确立了“整旧如旧”的原则，拨出巨款，落架重修。在湖南省建筑设计院的古建筑专家的具体指导下，湖南、北京、山西、湖北等地工程技术人员通力合作，对四万多木构件和六万多琉璃瓦石构件进行了细致的考察，用绘图、摄影、测量等方法，进行分层、分向、分位的编号工作，接着对每一构件进行鉴定，能继续利用的进行加固，已腐朽的进行仿制，然后按复原施工图立架组装。这次重修，除达到了防震、防腐、防蚁、防雷、防风等要求外，给游人也增添了新的美的享受。

    首先是丰富了古建筑群的总体美。岳阳楼前的左右两侧，有仙梅亭和三醉亭两座辅亭，楼西南湖边还有怀甫亭衬托，使之相得益彰。这次重修，把楼底花岗岩台基增高了三十厘米，使岳阳楼更为壮观，而且与两侧辅亭的主次更加分明。并且，剔除了民国以来增补的不合理部分，恢复了明、清旧观。民国二十年，为防风雨侵蚀，在一楼加了三面砖墙，破坏了建筑的协调。这次拆除了砖墙。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岳阳楼分三层，高十五米，中间以四根楠木撑起，再以十二根柱子作内围，周围绕以三十根木柱结为整体。整个建筑没有用一颗铁钉，没有用一道巨梁。一楼东、南、北三面均为明清式样的贴金雕花门窗，镌刻着历史故事，呈现出迷人的异彩。三楼黄色的琉璃瓦顶金碧辉煌，貌似古代将军的头盔，别有一番风趣，是我国现存较大的盔顶建筑。整个建筑群庄重、古朴，充分体现了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和艺术才能。

    其次是增添了临风远眺的情趣。杜甫诗云：“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白居易诗云：“岳阳楼下水漫漫，独上危楼倚曲栏。春岸绿时连梦泽，夕波红处近长安”，都是写的岳阳楼雄峙八百里洞庭的壮阔景色。二楼回廊是眺望这种天下壮观的好所在。这次重修将上下空间增加了十厘米，使游客登楼后，视野更加开阔了，便于饱览湖光山色。我流连廊堞，天风吹衣，飒飒作响。栏外则波光粼粼，帆影点点，远处的君山神秘飘渺，如青螺横黛，飘浮在明镜般的湖面上。真是壮哉伟哉，快何如之！

    形式的审美价值在于显现内容，岳阳楼不仅是精美的物质产品，而且也是一件精美的精神产品。岳阳楼内刻有历代名人的楹联诗词，吸引着不少游客吟哦低回。走进大楼的一楼厅堂，迎面就看到一幅由十二块大紫檀木拼成的《岳阳楼记》巨幅雕屏，书法刚劲自如，刀刻熟练有力。宋庆历四年，滕子京贬为岳州知州，第二年主持重修岳阳楼。他认为：“天下郡国，非有山水环导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钜卿者不成著。”因此，他在修楼工程快告竣时，请当时担任邓州（今河南邓县）知州的好友范仲淹为楼作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全文三百六十四字，字字珠玑，骈散相间，清绮优美，气势磅礴，意境深邃。作者提出了自己的宏大抱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思想命题所蕴含的崇高的人生哲理，古往今来，曾拨动多少人的心弦！悬于《记》侧的对联中，有清代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书写的长联。上联为：“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下联为：“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阳城东道崖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上联讲叙岳阳楼的故事，下联描写岳阳楼的风物，写景抒情，引人遐想。古人云：“楼以文传”，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次重修，除保留了这些前贤胜迹外，还悬挂了许多今人的字画和楹联，增其旧制，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然而，我也有不敢苟同之处。就在楼的进门两侧，悬挂着一位当代学者的楹联。上联是：“鲁肃兵轻，范公文远，万般气象观今日”；下联是：“滕王歌歇，黄鹤踪杏，十面湖山上此楼”。我以为“术业有专攻”，此学者的楹联不是当行出色者：上、下联联意重复，并没有对，此其一。上联文意断裂，鲁肃、范公事无论从它的内涵和外延上讲都不能表明“万般气象观今日”，——且范仲淹先忧后乐的胸怀和自勉勉人的精神也不容抹煞。此其二。“十面湖山”，闻所未闻，有生造之嫌。“兵轻”、“文远”词意暖昧。此其三。“文远”与“踪杳”从音韵上来说失对，“鲁肃”对“范公”从称谓上说不够工整。此其四。由此我想到李白游黄鹤楼发出的“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浩叹，坦白认真而不乏风趣，的确是诗仙隽语！的确发后来深思！倒不是今人不能在这里挂对联，总有胜过古人之处，方能增色。

    步出岳阳楼，我久久地陷入了沉思。唐代诗人刘禹锡曾把洞庭湖喻为白银盘，其实它更像一面千里明镜，照尽了岳阳楼的荣枯盛衰。《岳阳楼记》云：“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可知历来修楼是盛世之举。正是因为三中全会的阳光给赤县神州带来了无边春色，向四化进军的号角给伟大人民带来了希望和追求，我们才能重修历史名楼，使“轩窗今复冠南州”。这就是最深刻的重修印象吧。

（1984.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