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座城市雕塑

    怀念建国初年长沙的一座城市雕塑，倘若它能保留至今，已整整有五十年了。

    1951年，我在育群中学读书，受教于李立老师门下。其时，长沙和平解放不久，百废待兴。为繁荣经济，古城举办首届土特产交流展览会，以便畅通城乡贸易。会址设中山路国货陈列馆。布展前，决定在大门前的三角花园竖立雕塑一座，以记其盛。当时筹备组特邀李立先生担纲此项重任。对此，早年就读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专攻雕塑的李立老师欣然受命。

    那年我十五岁，因酷爱美术，李立老师就把我当作助手带在身边。雕塑设计为工人、农民并肩前进的全身像，安放于两米多高的基座上，面朝长沙第一高楼国货陈列馆十六根雄伟的圆柱正中央。择址完毕后，李立老师即画效果图，其间甚至要我当模特高举榔槌作工人形状，但终因我文弱纤瘦不为理想。后来，他找到凯旋门摄影社一个朋友。在此之前的1950年，省会各界群众曾举行集会，愤怒声讨美帝国主义侵略我国领土台湾、发动朝鲜战争的罪行。游行时，不少文艺工作者身穿蓝色背带工作服和系着印花布腰巾的工人和农妇形象，被摄影社的朋友拍摄成照片。有了这些资料，李立老师如获至宝。他参照那些照片雕塑了几件小型样品，几经筛选，才形成定稿。于是在基座周围搭起脚手架和雨棚开始艺术实践。

    作为助手，我负责调拌黏土和干些零活。李立老师则在架上扎钢筋和用黏土塑型。轮廓大体形成后，他用了几天时间雕刻工人、农妇的形体和细部，不时从脚手架跳上跳下观察效果。人像面朝东北方向，头颅作高昂状，双腿犹似行进。工人手举的榔槌如实物般大小、农妇头扎方帕，怀抱稻谷和豆菽。雕刻眼睛的时候，李立老师特别聚精会神，每动几刀，就跑到中山路上用望远镜仔细察看，务求神形兼备，嘴里还不停地嚼着槟榔，其认真执著的模样引来观众无数，纷纷赞叹新长沙的新人新貌。

    雕塑大概是在国庆前夕完成的。记得当时长沙市委首任书记曹瑛和首任市长阎子祥也前来视察，盛赞古城新生后熊迅速拥有一座城市雕塑。土特产交流展览会开幕那天，始建于1932年的国货陈列馆张灯结彩，其凸型建筑物点缀着无数彩色灯泡，而三角花园内这座工农联盟雕塑也系着红色绸带，一派节日气氛。那时我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长沙人民为抵制日货、振兴实业、挽回权利、为国争光，在前司法、教育厅旧址建筑国货陈列基地，但终究因国势衰弱而没有实现其强盛的最终目的。然而在长沙获得真正黎明后的不久，建立在废墟之上的人民政权就以其魄力举办规模盛大的展览会，以启动商业为龙头，带动城乡互助、内外交流，实现恢复和发展生产这个主要目标。置身于国货陈列馆前面的雕塑像前，市民们无不为此而感慨万千！作为这座象征性雕塑作者李立的学生和助手，我自然更多地因此而激情澎湃。

  那是半个世纪前的一座城市雕塑，一个历史的见证，可惜以后消失于历史的苍茫中了。当着长沙的大变迁营造更大的辉煌时，怀念一座雕塑，可能会唤起人们对城市艺术的重视。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