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吴三桂军的长沙决战

平定吴三桂军的长沙决战

杨锡贵

康熙十二年（1673）冬，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举兵反清，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不旋踵而下贵州后，吴三桂随即分兵，北路直指四川，东路图下湖南。次年初，东路吴军即入湖南，连陷沅州（今湖南芷江）、辰州（今湖南邵阳）、常德、衡州（今湖南衡阳）。当吴军还远在沅州一带时，驻守长沙的偏沅巡抚卢振就已经弃地潜逃，擅自放弃守土之责。二月十七日（3月23日），偏沅巡抚驻地长沙即成了吴军的囊中之物。三月初，洞庭湖滨重镇岳州（今湖南岳阳）也失陷。随后，吴军沿长江布置防御工事，以实现“划江而国”的梦想，将主力精锐近二十万人集中于湖南一隅之地，与清军对峙。

吴三桂以破竹之势，挥师湖南、攻下长沙的同时，还传檄福建、广东，邀约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一起举兵反清，获得他们的响应，三藩同叛的局面形成。此外，广西、陕西、河南、江西等省亦叛清予以响应，所谓“东、南、西、北，在在鼎沸”。

叛者四起，形势严峻，清朝政权处于生死存亡之秋。刚即位不久的康熙帝虽然年轻，但在军事决策方面的表现却像是一位深谙韬略的老手，根据形势的变化，审时度势地对平叛的部署进行着适当的调整，同时始终将反叛阵营的主力吴三桂视为最主要最危险的敌人。湖南因吴三军主力的盘踞而成为双方角斗的主战场，而长沙乃“武昌咽喉之地，又为武冈、宝庆州郡水陆要途，且壤连粤西”，又系偏沅巡抚驻地，更是吴军的粮食基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此，清朝廷在战争开始后不久，即将长沙锁定为与吴三桂军决战的关键目标。

攻取长沙的作战部署，康熙帝初定从西面进攻，“速取常德，以断长沙后路”。但因吴军沿长江以南防守严密，又集兵七万据守岳州，难以进取，遂调整为从北、东两面进攻，谕令清军由江西袁州进复长沙，夹攻岳州。但各路统帅观望、畏缩，至康熙十三年（1674）底，清军夺取岳州的行动毫无进展。康熙帝遂于康熙十四年（1675）正月，指明由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亲王岳乐执行，同时暂停对岳州的进攻。岳乐在接到速取长沙谕旨时，江西叛军仍然纷扰不已，人心未定，若率师东进，则江西兵单可虑，遂奏请先平江西，然后移师湖南。康熙帝权衡战略全局，一方面重申应“分兵留守要害，速取长沙”；另一方面亦允准岳乐“将江西要地，速行整理，稍有就绪，即进取湖南”之疏请。针对清军的战略部署，吴三桂以七万兵力、总兵十余人、猓猓兵三千驻醴陵、长沙、萍乡诸处，抗拒江西的岳乐部清军，意在保障长沙的安全。

先定江西、再取湖南的战略定下后，岳乐在江西展开了一系列军事行动，并基本稳定了江西形势。在此情况下，康熙帝于九月十五日（10月14日）发出了“乘冬月速取长沙”^［的谕旨。岳乐不敢等闲视之，开始着手攻打长沙的准备。奏请提督赵国祚、都督陈平各率所属，“随臣进讨”，并请发新造西洋炮二十门，“为攻剿之用”。为保证此战胜利，康熙帝同时命令在荆州和岳州地区的各军将领，“协力齐进，断贼粮道，夹攻长沙”，“如机有可取，即取岳州”。

岳乐遵“速取长沙”之旨，由袁州挥军西进。康熙十五年（1676）二月，恢复萍乡后，取醴陵，直捣长沙，于南门外金盆岭、老虎坡等处安营立栅，筑长围，延袤二十馀里，围困吴军。双方在城外展开激战，吴军将领马宝、夏国相兵败，退入长沙城内；清军追至城下，围攻三日不克。有王子擐金甲登云梯而上，与猓猓相持。马宝自后并猓猓于城下，而断其梯。清兵竞抢王子之尸，致毙数百人，退于七里山、阿弥岭，掘濠而守。

吴三桂得知长沙军情紧急，亲领大军自松滋移屯于隔江之岳麓山，遣胡国柱等入长沙城中固守，令马宝、王绪守城外；另调韩大任、高得捷分陷吉安、醴陵，切断岳乐大军后路。岳乐部清兵自城北铁佛寺后布阵，至城西南，成半圆形，绵延数十里。吴军出城西布阵，结营岳麓山，同样横亘数十里。吴三桂并表示要亲自同岳乐决战，但被将领们苦苦劝住。双方各发兵十九路对决。清、吴两军的一场激战即将在长沙城上演！吴三桂信心满满，端坐在谯楼上亲自观战，并请自江西吉安来长沙请援兵的梁质人说：“你且作壁上观，看我是如何收拾这些清军的，回去后告诉东方各位豪杰。”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三桂大将王绪首先率部冲入清军营垒，随即陷入数万清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吴军的旗帜都看不到了，击鼓鸣金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在城上观战的吴三桂等人大惊失色，以为王绪和他的部众全部覆没。正在惊疑之际，忽听得火枪连发如急鼓，白刃排空，涛飞雪舞，喊杀声惊天动地。只见清兵在王绪和他部下的勇猛冲杀下，纷纷堕落马下，锐不可挡。三桂侄儿吴应正，大将马宝、夏国相等一齐冲出加入战头。正在酣战之际，吴应正腮中流矢落马，幸得夏国相力战救回。清军趁势追至城下，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队巨象所冲垮，冲在前面的清兵被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原来，吴三桂事先在近城的地方设下了埋伏，四十余头巨象早已伏于山冈之下。清兵没有防备，才吃此大亏。双方血战至中午，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遂各自收兵而退。此战吴三桂虽三路获胜，但必平官山清军的目的也没有实现，且吴应正伤重不治而死，为之夺气。清军虽失利稍多，但湖南战场的僵持局面从此被打破。

此后，清军虽一直围攻长沙，实际上并没有围住。为了配合岳乐大军进围长沙的行动，康熙帝又加调三路兵马增援长沙。康熙十六年（1677）正月，征南将军穆占率部赶至浏阳与长沙之间的官山，随即屯兵阿弥岭。此时清军在长沙及其邻近地区已聚结约十万人马，与吴军人数大致相当，略占优势。康熙帝必欲夺取长沙而后已，除调兵遣将外，又源源不断地供应前线军需。除指示江西、安徽速将所需船只转送长沙外，又命长沙就近督造；指示兵部挑选肥壮马匹，并拨新铸红衣炮二十门，派人护送到长沙。

赶到长沙后的穆占军于三月初一日（4月2日）逼近长沙城池，吴军出城，摆列挨牌、鸟枪迎战。穆占军前锋大败吴军，直抵城下，护军骁骑官兵尾随前进。但此时却有岳乐官兵不披甲胄，或十或二十不成队列，闯进穆军阵地；受此干扰的同时，又被长沙城间一小河所阻，溺水阵亡者不少；再加吴军战象冲击，穆占军受阻而退。

闻讯有新的清军增援长沙，吴三桂赶忙又从松滋前线率部回援，屯驻河西岳麓山，遣马宝等屯城外，“于城外周遭筑濠，布拒木蒺藜，出象阵以死守”。这时吴军已丢失吉安，清顺承郡王勒尔锦率大军直逼近长沙五里山扎营。吴三桂愤恨不已，亲自临阵督战，却落得溃败回城。埋伏在越城的六头大象被纵出城来，追赶不舍的清兵连同战马惊恐不已，慌忙退却。

随后，双方续有战事，清军多次击败吴军。面对岳乐、穆占等清军的联合围攻，加之士气的低落，为摆脱受困长沙的窘境，吴三桂锐意南下，诱使敌方分兵各处，虽凑效一时，但总的形势不容丝毫乐观。而对朝廷方面来说，长沙的形势趋缓，岳州吴军孤立无援，给清军以反攻岳州、长沙之机。此时吴军水师将领林兴珠等降清，且建言水陆联合围困岳州，以断长沙、衡州之道。康熙帝欣然采纳。在清军优势兵力的围攻下，吴应麒无意也无力坚守，于康熙十八年正月十八日（1679年2月28日）弃城而逃，清军将岳州收复。

清军收复岳州后，康熙即传谕各统兵将军，“水陆并进，乘机急取湘阴，即望长沙进发”。挟辎重逃奔长沙的吴应麒，不敢多作停留，于正月二十九日（3月11日）烧毁船只，弃城逃跑，率残部投向辰州，胡国柱也随同吴应麒撤出长沙，屯兵辰龙关。二月初一日（3月12日），岳乐进入长沙城安抚人民。在失陷将近六年、清军围攻亦近三年之后，长沙终于失而复得。

随后，清军展开收复其他尚被吴军占领的失地，至康熙十九年（1680）五月沅州克复，湖南全境告平。

（本文已收入《长沙史话》，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