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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村子里的那位民间艺人

2020-9-16 13:42| 发布者: admin| 查看: 333| 评论: 0|原作者: 杨锡贵

儿时生活在农村。偏僻的村子里很少有文化活动,县电影放映大队一年之中难得来一两次。来了以后,有时还会因突然停电而被别的等着放映的邻村抢走,就如潘长江所导演的《蓝莹莹的天,清凌凌的水》中的情节一样。不过不是因为得罪了供电部门而被人为停供,那时的农村供电不正常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年村上因为学龄孩子多,被严格限制外出谋生的家长们也不会带着孩子离开家乡,所以每个村都办有小学。学校偶尔也会组织我们这些小学生去县城看一场电影。每当知道可以去县城看电影时,我们往往会如池塘里长时间未获得食物的鱼儿一般高兴,尽管得起早,尽管来回得步行十多公里,尽管有体质弱同学常常累得走不动而哭脸,但只要听说学校组织看电影,是绝对不会有孩子将这样的机会放弃的。

那时的农村,不仅物质上贫穷,文化生活也十分贫乏,孩子们的精神生活自然也单调乏味。因此,每年春节我们乡下“打土地”或叫“赞(当地方言读zan,二声,不是去声)土地”的民俗,便成了孩子们觉得最有兴味的事情之一。

打土地有点类似于长沙的评弹,有固定的曲调,只是两者的腔调不同;有套路,但更多的是即兴而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指什么物说什么话,不同的情景说不同的话。也不用配什么乐器,拿一个小搪瓷碗,一根长棍,一边有节奏地敲打,一边始终用同一个曲调哼唱。当时感觉好听极了,有如天籁之音。打土地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必须是每年的农历正月初一到十五,也就是春节期间。被赞的对象得给点米或钱,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乞讨,只是方式比较文明,是带有文化味的“高尚娱乐”段子。

当年,村子里有一位与父亲同辈的老人叫陈爱庭,大人叫他“爱胡子”。陈伯是一位鰥夫,因为穷,当时村子里的鰥夫有好几个。陈伯个子不高,还有点驼背,但人很和善。陈伯最引以为自豪的是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经常挂在嘴边。一些村民有时故意对此表示怀疑,认为他是吹牛。陈伯一急起来,便唱起了那首《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以此证明来自己。但问他更多的抗美朝的事情,陈伯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至今仍让我搞不清他到底是否参加过那场战争。

陈伯能让我至今印象深刻的事,却是他每年正月里的变相乞讨表演,即打土地。村子里打土地打得最好的就数他了,他是当时这一行的真正高手,我们姑且称为他为民间艺人吧,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还算不上。

只要他一出现,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去听他敲打哼唱,他身边的小粉丝会越聚越多,以致每到一家,那家的地坪都会站满了,去另一家的路上,粉丝们排成一长溜不成形的队伍,簇拥着自己的偶像,那种阵势绝不亚于今天的明星们出场时的场景。

我当然也是他的铁杆粉丝,常常会跟着他跑遍全村的每家每户。为此,没少挨父母的训斥,但就是痴心不改。当然也不是白跟着跑,他的那些东东,我当时几乎能全部背下来,而且学得有模有样,以致于大人们说我是他嫡亲的徒弟,我也因此而沾沾自喜,十分得意,至今还能记起许多来。

每到一家后,一般会有几句开场白,如:“一步高来两步低,三步四步上阶基。本想抬脚过门坎,又怕金银硬脚板。又想弯腰来捡起,又怕东家说我爱小礼。游春者,下等人,不敢抬脚入大门。”

然后进入正题,如《赞毛毛(婴儿)》是这样说的:“我在外面打个躬,将你摇窝里的毛毛赞一轮。喀只毛毛生得红彤彤,一不流鼻滴二不流痰,八字(哩个)好来命又强,易长成人做高官。一至两岁怀中抱,三至四岁放满跑,五至六岁入学堂,七至八岁做文章。九至十岁文章好,十一二岁赶得考。十三四岁文上天,十五六岁点状元。”

进了东家的厨房,则会说:“你的灶如鹅门月,灶上安的是铁锅。早煮鸭来晚煮鸡,煮得老板回来下酒吃的。”

赞了一阵后,东家便会去开柜门,准备拿点米或钱给他,多半是盛二三两米,因为大家都穷。这时,他便说:“双手拉开聚宝盆,聚宝盆里装的是金和银。金和银,老板一生用不尽。”东家喜不胜喜,连忙给了钱或米。得了钱或米的陈伯定忘不了来一句他那特有的感谢语:“劳为你来多谢你,劳为你家赐白米。”深深一鞠躬后,再去另一家。

有时候,旁边的人会起哄说:“别走别走,别急着走,东家还有打发呢。”这时,他会再来一个过渡:“调转门来顺转风,又到东家屋里赞一轮。”然后又有不同的赞语。

赞土地重点在一个“赞”,主要的是说好话,吉利语。如“今年的时节来哒神,捡个石头都变黄金,脚踩泥巴变朱沙,黄椒子开花变胡椒”之类的。

这位民间艺人的应变能力特别强。有一年的正月十五,社员都出工了。他到工地上去赞,说得社员们个个高兴。当时,有人故意出难题,拿出几枚的硬币来,有一分的、二分的和五分的,给他的时候,装着不小心的样子,让它们掉进了土缝里,然后,要求他说几句。他来得也特快,冲口而出:“喀只银毫子好大的胆,黄天白日拱土眼。”社员们一个个佩服得不得了。在我看来,真还不比台湾的急智歌星张帝差哪儿去。

在那个农村文化生活十分贫乏的年代,陈老伯成了我们的偶像,我们则成了他的粉丝。偶像在上个世纪末已经去世,当年的铁杆粉丝也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在城市里生活了近三十年。每个人因生活环境不同,对儿时记忆的理解和感受会有很大的差别,但只要是真切而又深刻的,这种记忆就是难忘的,也可能是美好的。正因为如此,我依然想念着我的偶像,村子里的那位民间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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