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抗日救亡运动之兴起

长沙印象

刘云

十年了，那是时代的风暴从南太平洋袭来，我便随着这风暴由广东来到长沙，可是那时在长沙停留的时间是太短促了，她没有，在我脑里留下一个较深的印象，就是一大群的伙伴们，大家也不愿在这火样的程途中稍有片刻的留滞，大家都具有一颗燃烧的心，紧随着时代的洪流奔去。

十年后的今朝，这又是时代的风暴到来，多少徘徊怯懦，迟疑，游移的年青人，都给这时代的洪钟惊醒了，更有多少的男女老幼同胞们，悲惨地给这当前的恶魔——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蹂躏了。自从上海南京我军退守后，这长江上游的武汉长沙，顿时成了当前中国政治文化一切的中心，同时又变成了长江下游几省同胞的避难所。因此，在前一个月，我也有了一个机会，又得来到这长沙。

长沙，整整十年不见了，现在无论从外形和内质看去，多少是变了样。这一月来躲在这怀里的我，深深地领略到了多少的温馨，同时又感到了无限的恐惧。

是一年前吧，从报纸上，从友人来信说到那时的长沙是笼罩着那末一层一层的布幕，什么提倡读经呀，提倡国术呀，小学生不准读白话课本呀，还有一件滑稽的故事，某中学国文教师因一学生自作了一篇“孔子致南子书”的文章而被革职。可是到如今，这些似乎都已随着时代的洪流消逝了，消逝了。

真的，这是湖南人的特质，他对于旧的抛弃显然来得慢，可是对于新的接受也就来得特别快。

我是从隔邻的南昌城跑到此地来的，在南昌看不到的许多杂志图书，在此地都会给你一册一册读到。东长路上的上海杂志公司，生活书店，拔提书店，和中山路上的几家书铺，每天自早至晚，他是那么勤劳地活跃地在供给这些饥饿的时代青年们的精神粮食。

文化人更是活跃了。田汉、茅盾、孙伏园、杨东莼、柳湜都来到。我们的诗人郭沫若日前也从汉口跑来，革命老前辈徐特立、高语罕，也在长沙作了几度公开的演讲。

很值得记取的，两个团体的活动，一是抗战后援会，二是青年会。他在每周都有三四次学术讲演的举行，主讲者就是上面列举的这些文化人。这给予长沙青年大众们不少的刺激，同时他在民族抗战的过程中也是尽了一桩任务。

朋友！长沙真的是这样值得你讴歌吧？假使得空，你可走到长沙市的中心八角亭南正路一带去看看，你会发现许多艳妆浓抹，极端都市化的男女青年，走过你的身边，这时你会疑心是上海百乐门跑出来的舞侣，抑是酒排间沉醉了的人们。

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银宫，远东，民众，明星，几家电影院；民乐，南京，世界，几家京戏院，和唱湘剧的湘春园，景星园还是和平时一样地热闹拥挤，我们虽然不反对娱乐。可是看到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心中真有点黯然！

最近半月来的新年中，家家关门闭户，炮竹喧天，这更是显示了长沙的太平景象，他们何曾念及到战区里几千万男女同胞的流离失所和今日中华民族整个的危殆！

一月来小住长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多了。我看见街上许多劳动男女总是头上裹着黑帕，身上穿着青衣，身体那末健壮地工作着，这样又是湖南人的特点。有一次，朋友还送过我一把“菲菲伞”，请我吃过“胭脂肉”（湖南腊肉，据说是要把火烟熏灸的。故名烟子肉，“胭脂”是我笑向湖南友人转译的。）这名字都太美丽了，这又是湖南的特产。

还有，最后也得特别提一提的，我好似在长沙住下一月，还没有看到几次太阳，难怪茅盾先生要对田汉先生发牢骚了。长沙是“没有太阳的街”。

朋友！真的，长沙不会看见太阳吗？快从甜梦中起来！携着手我们前进！黑夜快要过去，黎明马上到来，火热的太阳就会飞上我们的面颊。

（原载1937年12月15日长沙《力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