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救亡高潮与文夕大火

长沙各界纪念“七七”献金活动记事

崇圣 洪流

铁的队伍

上午七点，两万群众拥塞在教育会坪。连转身的空隙也被填满。太阳照在高巍巍的旗杆上，湖南人民举行纪念“七七”大会的旗在飘扬。织造业、民船业、各工农团体请了假也来参加，整齐、严肃的队伍像钢铁似的站住。大会张主席领礼。

 “默念志哀——三分钟。三分钟里，每人像有三年长的悲痛，阴霾爬在脸上。女人们有的偷偷拭泪。献花圈，读祭文，主席报告……十时半，队伍向左边门鱼贯的出去。一部分壮丁唱：“牺牲已至最后关头，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我们就走出了教育会坪。

俱乐部献金台

我们走到民众俱乐部。

献金台是一所一方丈大，两尺多高，全用木材的建构。台上有小小的献金柜，党、国旗，总理和领袖照片，三个挂黄布条的监督和一队六个人组成的铜管乐队。

如今老百姓把贡献给国家看做绝对平易而自然的事了！

可是，对于这次大典，大家也还是郑重其事。小女孩、大司务、鱼贩、公务人员、小学生——连续走上台去。先向国旗和照片一鞠躬，将献金纳入柜里，回过身取了收条步下台来。看着一身污垢，一身褴褛的同胞，面上被阳光晒得出油，额头上折成三四条皱纹，犹且必恭必敬，双手握紧着五分、一毛的小票贡献国家，使旁观的人一个女佣人搀着小少爷走上去了，小主人捐过款项之后，做女工的也从左腿祙子里凑出五分钱，又从右腿袜子里凑出五分钱，这一毛钱，给了我们多大的震撼！她却一点也不骄傲，只有一个单纯的希望“要救中国！”这比法国国防公债一上午销完还感人。

“无形献金”

我们又回到中山堂，庄严肃穆的奠基典礼已在中山堂前举行过，接着是献金典礼。

首先方克刚氏报告。一阵热烈掌声中，张主席出现在台前，他的每句话使听众深深感动；

“我在湘西时常和老百姓谈话，他们都愿意捐钱给国家，但他们怕所出的钱都冤枉的落入到做官人的荷包里。事实上——”张主席向台下所有人看了看，“人民出10个，政府得不到1个，真是层层贪污，层层剥削，使人民抬不起头来。所以今天除了希望大家踊跃的作有形献金外，更要动员起上面所说的‘无形献金’，即是绝对要把做官的贪污行为打下去，使老百姓出的钱，可以一点一滴的贡献给国家……”

陈列馆献金台

在国货陈列馆前面，我们看到许多流鼻涕的小孩，穿制服的小学生，装饰时髦的少妇，挟雨伞的工农，白发龙钟的老头，争着上台。

我们和献金人谈话：

龙汉成，11岁，住教厂坪，家里卖白菜，自己在汤公庙读书。听先生说要献金给国家，赶走日本人，就自动的献了一毫钱。

金谢氏、周氏，住在四十九标十号，靠缝袜过日，生活很刻苦；昨天听人说设献金台，要大家献钱买枪弹打日本人，今天就乘空跑到这里来，每人捐五分。

张湘亭，六十五岁，住在储英源。“……为了国家，我们出点钱是应该的!”

黄金城、庞昌平、刘春和，都是十二岁不到的小孩，他们的钱都是糖果费里面节省下来的。成云胜、董立朝，住在铁路边二十五号，打着赤脚，他们做小生意，每人都献了一毛。

……

在这短短十二分钟里，我们看到这许多热烈的可感的情景，真把眼泪也流出来了。献金台监察员郑金凯说：“……这次献金，大家真热心，小孩、苦力、乡下人、妓女……甚么人都有。有好几个献一百块两百块的；丢金戒指进去的，都有好几个人了。这样看来，中国决不会亡……”

司门口献金台

下午，我们到司门口，那个献金台旁围的人特别多：卖糖糕的小孩，卖袜子的老妇，船夫，车夫，居然还有挂彩的同志，卖报难民，也多少献了他们的所有。五位外国朋友，每人捐了五枚大洋，笑嘻嘻说：“你们中国人万岁！”

我们走上台去，献金委员丁子钦说；“中国一定不会亡！”接着他告诉我，有一个卖草药的跑得满头是汗，今天刚卖一毛钱，就全数献给国家!  

刚说到这里，一位和尚“化缘”走到台上来，把两百块钱交给监督人，并且说：“我们和尚最没有良心，出家连父母都不要了，但我们知道要国家。我劝一般人要以平等的观念待人，大家觉悟，我们要爱中国！”

到下午两点钟，这献金台收到一元以上的献金有三千多起。

我贡献了甚么

 “抗战已经一年，我贡献了甚么？”这是青年会印制的纪念标语。在今日仅有“一年”，而且已到最后关头。街上还是私人汽车驰骋，百货店依旧金碧辉煌。但是，连小学生、小贩、苦力都已负起救亡的责任，“我贡献了甚么？”

（原载1938年7月8日、9日《观察日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