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

到柏嘉山去来

——当地的妇女训练情形的片断

徐英伯

    是因妈生病，请假回去一趟，——我家在离城六十余里的一个小市上。

    二十七日的清晨，与长沙道了暂别，踏上归途，出了城，触目处尽是一片金黄的熟稻，一粒粒饱满的像要裂开似的谷子，重重的压着，一根根的禾苗，再也抬不起头来；很自然的，行人瞧着这丰年的影像，忘了赶路的疲劳，脸上浮着丝丝满意的微笑，间有几亩尚需少量水份的干田，就有农人架上水车，从池里打水进去，他们嘴角哼着农歌，与格呀格呀的车声奏合，形成动听的音乐，这送来的歌声，充溢着辛劳和欣慰。

    错落着的几栋矮屋，都是庄稼人家，祖母带着孙儿，母亲倚门坐着，用心在绩麻，偶然大家谈起话来，多不过是年岁和一些家常琐事。总之，在晚上所见所闻似乎都带着太平的景像。没有受到炮声的影响。

    我的草绿制服，倒惹人投了不少惊奇的眼光，他们不但不找我说话，就是我很客气的去问他们，他们也只答覆一两句，便又闭口不言了。“少见的女兵”，也许是他们这样待我的原因。

    在一家茶店里歇息，几个轿夫和两个老头子攀谈，“快扮禾了——有好些地方，军队帮百姓的忙，连茶也不喝百姓的”，一个壮年轿夫这样说，接着老头子的几声冷笑，一种不相信的神气反驳，“未必有这样的好事，哼！哼！”经轿夫说明有人亲眼看见后，老人又这样说了“就是确实，也不见得是好意，他帮你收了后，一定全给他拿去的，”我慢慢的参加了他们的谈话，说明现在的军队，不比从前，我的老百姓里，切实与军队联络起来，军民合作才能赶走鬼子，争取抗战胜利。首先，他还有点怀疑的争辩，在详细解述以后，算是心眼里默默无言了，可见对老百姓只要你能详尽的和他们谈，没有一个不感化的。

    离家近了，传遍着一种“新奇”的消息，“靖卫乡换了一个女乡长”，换乡长不足奇，新乡长是女的，所以大家似乎是有一点不同的感觉。

    乡公所就在我家对面，乡长一天到晚忙得透不过气来，常常深夜的时候，从睡梦中唤醒来，处理偶发的事件，更使人敬服的就是铁面无私，好多亲戚朋友在她面前碰了钉子，总不免有些闷气，但很清楚的谁都觉得他果敢而至公无私，传遗已久对女性轻视的观念，在这儿是无形中消灭殆尽了。

    关心时事的深切，真是这地方一班妇女的特点，每星期六晚上的时事讲话，听众很多，有好些刚从厨房里出来还哺着孩子的妇女，他们不去找风凉的地方休息，而跑到这里来，同时看到他们一颦一笑的面部，就知道他们已经被国家吸引住了她们的心脏，这得归功于过去妇女识字班办班的认真。

    当每年夏末秋初的时候，学校都放了假，当地的小学教师和由城市归来的男女学生，利用这休闲的时期，做训练乡村妇女的工作，因为顾到一天忙到晚的农妇，白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故不惜购备灯油，在晚间授课，除灌输她们应有的国家观念，民族意识外，抗战的情形，国家形势，都在精神讲话里告诉他们，为着他们日常运用和需要，还教读千字文杂字和珠算，都很有兴趣的用心学习，当他们知道了许多向所未闻的事故时，像孩子一样的高兴得跳起来。自开班后，人数陆续的增加，不识字的人，经过训练之后，可以看通俗的报，浅显的书，记算账目了，不单这样，她们也知道了捍卫国家，是国民的天职，同时也使他们自己相信妇女是有一份力量的。

    不过，这只限于市上和这市的附近，较远的地方，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当设法普遍起来，使乡村的每个角落，都同样的活跃。

    现在是开学的时候到了，可惜我不及见开学就走了，但我愿这妇女识字班能继续开办下去，也愿各乡村都能将占全国人口半数的女同胞组织训练起来，增加抗战的力量，以争取最后胜利。

（原载1939年8月14日湖南《国民日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