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湘北会战中的长沙五日 ——为纪念三十五年国庆日作 李玉堂 关于第三次湘北会战中的长沙保卫战一役,为时尚不及五个年头,因为给予人们的印象,似乎太深,尤其现在仍在这件事情发生的长沙,多少有点像现代史话。 胜利不久的去年冬季,我由桂林来长,许多关心那件事的社会人士,每在私人的谈话中,常常向我询问长沙保卫战的源源本本,今天恰逢三十五年的双十节,我想,一个伟大的中华民族,应该是千万个像保卫长沙,这样的事迹堆砌和建立成功的,也许因为我讲起那件事情的艰苦情形,引起人们对于抗战胜利的结果之珍惜,和缔造一个国家的不易,而引起人们对于国家爱护之热诚!但是在抗战中所有湖南的战役,我都是参加过的,因为时间上的切近,即以长沙保卫战的史迹,作为纪念本年国庆的一个回溯。 二十九年九一八之后,我们参加第二次湘北会战完了,在长衡一带,渡过了那年惨痛的双十节,部队还没有两个月的休息,便奉命进驻长沙,开始构筑防御工事,准备三次会战,十二月中旬敌人越过新墙河,向南猛犯,敌人对于这次的进攻,在其兵力与企图上,是准备消灭湖南的野战军,而占领湘北及滨湖一带的米仓,然后再扩大其攻掠的范围。 当时上峰对于应战的布置是所谓袋形战术,把湘北布置成一个袋子,东至湘赣交界,西至滨湖,南至长沙,长沙便是袋底,当时我奉命率第十军坚守长沙应付南犯的,到达长沙的五六万之敌。 我们对守长沙,有几个要紧的工作,在二十九年最后一旬中,蒙党政工作同仁的协助,我督导部队如期完成了: 最重要的事是构筑防御工作,按长沙的地形,除了西有湘江天险外,东南北三面,形成一个偌大的半圆,外壕,木栅,堡垒,一齐动手构筑,当时民众忙于疏散,未能发动强大的民力协助,只靠官兵昼夜不息的加紧赶做,那时我对于每一个堡垒的位置障碍物的部署,都是亲加指导,所以在战斗开始后,我对于指挥上极为顺利,把话说得轻松点:简直有点像下象棋,后来我时常回味那次所打的痛快仗。 其次是关于士气的鼓励。上峰既将守备长沙这艰巨的任务,付托第十军,当然我们只有服从上峰命令,不惜牺牲一切,达成这个任务,我在指导部队做工,和分配他们任务的时候,不惮烦琐的分别的同他们谈话,说明长沙必须死守,任何人不得畏缩,一些跟我多年的士兵,朴实天真的告诉我:“军长,你老放心,咱们第十军丢不起人!” 开始战斗的那天,我曾亲笔拟了一个语体命令,大意是说:“这次我们奉命坚守长沙,强敌五六万,三面环攻,我们全军上下必须抱定牺牲决心,勇敢奋战,发扬革命军人以一当十的真精神,城存我们生,城失我们死,生为我们的营房,死为我们的坟墓,第十军称为泰山军的英名,便知前有大敌六万,后有湘江两条,大家必须死里求生,拼命到底,将来就是只剩□□□□□!切记!切记!”我们这个命令的草稿,拿给当时的蔡参谋长去修改字句,他说:“已够感人之深了。”于印发到了连,并且要连长读给士兵听。 所以,在战斗中,不但没有畏缩不前,人人抱着必死之决心,和必胜信念,半点恐惧心都没有。 此外便是疏散工作,长沙的市民,那时有一二次会战的疏散经验,所以动作上非常敏捷,在一星期内完全离开了长沙,并且把米粮油盐等都不曾带走,这个工作大半由于政党警宪各界的协助,而对于战斗上的助益,实在是太大了,主要的是敌奸不易混进,敌人对于守备部队情形,始终不清楚,在战斗期间毫无其他的顾虑。 二十九年除日的午后八九时许,据报敌人已从东山渡过浏阳河,向雨花台黄土岭前进,同时另一路湖迹渡越过捞刀河,向我北郊守军阵地前进,这时我便命令东南方向与北郊的守军,严阵以待,十时许开始接触,大约在二十九与三十年,新陈代谢的那一刹那,各线正式开始战斗了,当时敌人以“下马威”的姿态,向我全力猛扑,企图一举攻占长沙,但我士气旺盛,沉着应战,虽然牺牲惨烈,但是始终坚守,未稍后退,同时敌人又绕过至左家塘二里牌火车北站一带,奋力猛攻。 元旦这一天,敌人应到长沙的部队,全部到齐了,分为东南北段,猛烈进攻,北郊的张家山,杜家山一带,因为敌人据有高地,攻击特别激,我一九○师官兵奋死扼守,牺牲惨烈,黄土岭之守军为预十师二十八九两团,伤亡尤重,我为缩短战线,节省兵力,凭据环城一线,比较坚固的工事继续抵抗起见,三日起便将阵地转移到不能不转移的地步,这时假如有一点突破,则全城尽殆了,那时南起江边的修械所,绕过妙高峰下,当白沙井畔,突出至南字十路口,又缩至浏阳门里,经东站路到小吴门,沿经武路至兴汉门,再顺环城马路到湘春门,以迄江干。 三四两日是守城部队,最艰苦的二天,也是敌人伤亡最重的两天,当我们准备,如果敌人攻进城区,我们连以上的单位,则设法据守大建筑物,继续抵抗,像上海四行仓库八百壮士一样,誓不屈服,以待援军。 为争夺修械所,敌人牺牲惨重,妙高峰下敌军伤亡无算,白沙井畔之独立屋内,一个加藤大队,整个焚毙,南大十字路以南,小林子冲与以乐畊园右侧敌尸堆积如山,途为之塞,三日午后浏阳门之战,敌人凭据圣经学院大楼,用烧夷弹,焚毁木棚及阵地,以步空炮五六千人联合猛扑,东站路守兵,被烧得焦头烂额,纷纷后撤,阵地动摇,敌人先期部队,已窜至浏阳桥头,幸我第三师师长周庆祥,亲率特务连之手枪兵两排,白刃肉搏,达二十分钟,卒将敌击退,这次浏阳桥头,与铁道沟内,敌尸叠叠,不知凡几,这件事比较加藤大队偷渡白沙井,企图攻占妙高峰,更为危险,因为妙高峰固为市区之高地,但浏阳门距离市区实在太近。 此外小吴门兴汉门留芳岭湘春门各处均有激烈战斗,并且敌人的攻击部队,轮流休息,按时换班,守城部队则日夜应付,毫无喘息机会,那时大概凡属守城官兵,没有一人按时起居饮食的,真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家聚精会神,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拼命奋战,四日清晨,我在阵地上,问一个士兵吃了饭没有,他说:“接了火就不觉得饥饿了,一心只想打”。 五日拂晓以前,敌人攻城技穷,并且弹尽援绝,加之伤亡惨重,乃悄然退去,守城官兵,人人主张追击,但是我们于命令的规定无论敌人进攻或撤退,不得离城一步。于是检查阵地清扫战场,发现东北南我部各处,敌尸累累。除运去掩埋烧化的不计外,约有万余具之多,后来敌人非正式发表的数字,长沙四郊伤亡三万余人。 第十军在这件事情上,负伤官兵约千余人,阵亡的在两千左右,现在都长眠于岳麓山网塘坡公墓中。 不久,陪都的英美武官,和各大都市中外记者,都相继莅临长观光,他们都认为能够击溃五六万敌军,而长沙稳如泰山,似乎是抗战上一个奇迹,所以他们都以惊异的口吻,向我究诘制胜的原因,我的答复是: 除了前面已经提及的三个准备工作以外,乃是仰仗最高统帅德威的感召,和布置的周密,各级干部与士兵之肯用命以及岳麓山属炮兵之得力,并且在开始战斗之先,把湘江东岸的船只,一律划过西岸,使我官兵除了奋战到底,使长沙屹然不动外,无其他念头,这也是兵法上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成功的实验。 (原载1946年10月10日长沙《大公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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